宋歸塵一覺醒來,大汗淋漓。
燒果然退了,腦袋也不昏昏沉沉。
杜青衫殷勤地端來一碗雞湯:“你醒啦?我熬了一碗雞湯,快趁熱喝,補補身子。”
宋歸塵驚訝地看著他:“你熬的?”
“剛好看到廚房有兩只雞,所以順手燉了。”
“不錯嘛,還會燉雞湯了。”
主要是,這么會體貼人。
宋歸塵抿著笑,和他一人一口將雞湯喝完,覺得整個人又活了回來。
梳洗一番,迫于杜青衫哀怨的目光,只好從妝奩里拿出他送的那只玉簪插上,神清氣爽地去找師父,準備告訴他自己決定委托勤有堂刻書之事。
只是師父向來視錢財為糞土,不屑于專營黃白之事,宋歸塵雖然有這個想法,但心中卻是忐忑不安,擔心師父不同意。
不料,她才說完自己的打算,林逋就頷首點頭:“小塵喜歡做,便去做。”
“誒?師父?”
“怎么,為師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人么?”
“這倒不是。”宋歸塵訕訕,只聽林逋又道,“前兒是為師不對,段小塵那孩子錯事在先,為師不該怨你與她計較。”
“師父……”
“小塵吶,你一定很好奇,為師為何對段小塵如此放任?”
“嗯,徒兒確實好奇。”
林逋道:“段憶安是為師的一個故人。她的孩子,于情于理,為師都要照拂一些。”
關于段憶安必然和師父相識一事,宋歸塵心中早有計較,如今聽到師父親口說出來,也沒有過多驚訝。
“小塵聰慧過人,想必早有計較,難為你顧慮為師,一直不曾相問。”林逋說著,負手一嘆,“逝者如斯,前塵似夢,過往已是過往,為師就不再提了。”
猶豫片刻,林逋看向宋歸塵,沉聲道:“小塵,你答應為師,將段小塵當成親妹妹看待,她犯了錯,你教她訓她都可以,但不可氣她恨她。”
“師父?”
“答應還是不答應?”
“好,徒兒答應。”
林逋似松了口氣,宋歸塵突然問:“師父,段小塵,是我親妹妹嗎?”
她只問了這么一句,便再不多說什么,而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林逋,不放過師父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師父從不騙自己。
這是宋歸塵從小到大最深信不疑的一句話。
然而此時,她突然動搖了。
也許,師父一直都在騙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林逋無奈妥協:“為師就知道,你會有此一問。”
他說著讓宋歸塵搬了個小凳子過來坐好。
“為師本想將此事埋在心里,閉口不談,好讓小塵就這樣在杭州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無奈造化弄人,你竟然和段小塵發生了靈魂互換之事,這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們姐妹兩總會相見。”
“師父。”
宋歸塵握緊十指,略微緊張。害怕聽到師父即將要說的話,又期待師父即將要說的話。
“不錯,你和段小塵,確實是同父異母的姐妹。你的母親名叫段素煜,乃是大理公主,段憶安與她情同姐妹。而你的父親,便是段小塵的父親。”
“這?段小塵的父親?”
得虧是坐在小凳子上,不然宋歸塵真不敢保證,聽到這么亂成一團的事情,自己會不會震驚過度而倒下。
“段憶安不是柴永惠侍妾嗎?師父您的意思是,段……段素煜也是柴永惠侍妾?”
乍然被告知她的娘親身份,可宋歸塵還不習慣稱呼別人“娘”。
大理國公主,與柴家人勾結到了一起,這要是被朝廷知道,是要惹禍上身的啊。
“柴永惠縱情聲色,侍妾無數。你娘身為女兒身,卻有顆男兒心,大理內部兩派之爭不斷,她為了奪得蠲忿犀,有意接近柴永惠……”
蠲忿犀,又是這個蠲忿犀。
看來大理國人,對這枚蠲忿犀是真的十分看重啊,為尋蠲忿犀,竟然連公主都派了出來。
也不知道除了目前知道的韓松段憶安等人之外,大理國究竟還有沒有其他人,也在尋找這枚蠲忿犀。
段憶安塞給自己的那枚蠲忿犀如今在提刑司保管著,依顧提刑的方正,絕不會將蠲忿犀據為己有,遲早是要進獻朝廷的。
或許此時,蠲忿犀就已經在皇宮之中了。
天底下的寶貝,只要進了皇宮,別人就算要尋,也真的是無路可尋了。
自己的身世竟如此撲朔迷離,宋歸塵著實消化了好一陣。
她自小以宋為姓,完全想不到自己的母親竟是大理人。
更沒想到,自己和段小塵一樣,竟都是柴氏后人。
陳橋兵變后,太祖黃袍加身,趙宋王朝建立至今不過一甲子而已,而柴氏后人,無論是被囚房州的符太后和周恭帝、還是被潘美盧琰收養的柴熙謹和柴熙海,都早已身亡。
這些人有無子女?子女幾何?人在何處?皆成了未知之數。
宋歸塵才將壓下感慨。
林逋又道:“小塵,為師告訴你這個真相,只是不想你們姐妹生出嫌隙,不管那孩子犯了多少錯,她畢竟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不,師父,您才是小塵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傻丫頭。為師只單獨告訴你這件事,也是不想暴露你的身份,如今段小塵在顧府,有顧提刑在,定會護她周全。而你,只要心里知道,這個世界上,你還有個血親妹妹,就好了。”
宋歸塵明白師父的苦心。
柴氏后人的身份,確實不宜大張旗鼓。
也許其他柴氏子孫,也是像他這樣改名換姓地生活著,也許像今日之前的自己,連自己的真實身份都不清楚。
“師父,徒兒明白了,徒兒會對段小塵好的。”
“那為師就放心了。”林逋一嘆,“小塵可是下定決心要與杜青衫一同進京了?”
“是的,師父,只是師父您——”
“為師了解小塵,你決定了的事情,是無論誰也改變不了的。既然你已經知曉你的親生父母是誰,進京之后,萬事可要當心,不可魯莽行事,切忌招搖。”
“師父,您答應徒兒進京啦?”
“你師祖說得對,你與為師不一樣,你還年輕,趁著年輕,就該下山去,去大笑大鬧、胡作非為、闖禍打架。”
宋歸塵目瞪口呆。
這是那老頭兒說出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