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因武紅燭突然出現,二人的緣故,杜青衫腰間的傷又一次裂開了。
好在竹園中藥材俱全,宋歸塵生著氣給他換了藥。
自己拿了本醫術坐到燈下看去了。
一句話都不和杜青衫說。
杜青衫躺在美人榻上,看著對面燈下讀書的人,長長一嘆。
“誒——”
宋歸塵充耳不聞。
見狀,杜青衫換了伎倆,扮起可憐,拉長了聲音叫:“小——塵——”
宋歸塵紋絲不動。
杜青衫無奈,掀開身上的薄被,作勢下榻,那邊燈下的宋歸塵抬眼橫了他一眼,他立刻躺好,笑道:“小塵若再不理我,我就不會乖乖躺著了。”
宋歸塵道:“想說什么,說罷。”
“小塵是氣我又與那武紅燭親近?”
宋歸塵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收回目光,默默看手里的書。
杜青衫又笑:“那是氣我沒有告訴大家,武千行就是追殺我的人?”
宋歸塵:“此事茲體事大,你不聲張,也有你的道理。”
“那——小塵為何不理我?”杜青衫幽幽道,“是恩師說要師母為你我操持婚事,你不愿意?”
“杜青衫,你存心氣我是不是?”
宋歸塵將書一扔,大步來到杜青衫面前。
可望著他蒼白含笑的臉,卻突然泄了氣。
她深深地看著眼前的人,心一軟,嘆了口氣,道:“你不將事情真相告訴寇大人,我理解,你是不想給恩師添麻煩;你不將事情真相告訴武紅燭,我也理解,可你,你——”
“小塵。”杜青衫突然食指蓋上宋歸塵說話的唇,眸色幽深地看著她,“小塵怨我利用武紅燭對我的情意,要她去殺她的父親?”
迎著他深不見底的眼眸,宋歸塵心頭突然狠狠一疼,仿佛感受到了他失去至親,瀕臨絕望之時的痛楚。
他心中的仇恨,在見到武千行的那一刻被徹底激發了出來,滔滔不絕。
又在見到武紅燭那一刻,狠狠壓住,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似的,一步一步讓武紅燭許下了那樣的承諾。
如若他日武紅燭知道,她口中要手刃的兇手就是她的父親,她又當如何?
“阿晏。”
宋歸塵低低叫著他的名字,氣他為了報仇竟如此隱忍和不擇手段,更心疼他短短幾日承受了如此多的遭遇。
平心而論,若是自己,面對可能是自己殺父仇人的女兒,絕對做不到如他這般,隱忍蟄伏。
聽到她叫自己阿晏,杜青衫霎時便笑開了。
她在生氣的時候,會連名帶姓地叫自己,而她親切地喚自己阿晏時,溫柔得雪山上的千年寒冰也要化了。
他就知道,小塵會支持自己的決定。
杜青衫像只得了小魚干的貓兒,丹鳳眼彎成月牙:“小塵放心。”
他說了半句,后頭應是還有,卻又不再說下去,宋歸塵問:
“我放心什么?”
杜青衫笑了笑:“小塵若不知道,白瞎了我這一份心。”
他不蠢,自然看得出,她氣的,只是自己著了相,面對仇人之女時,內心的陰暗算計。
或許,自從明確知道仇人是誰之后,他就開始了算計。
芙蓉門勢力龐大,他只身一人,要想為父母報仇,沖動是解決不了任何事情的。
唯有步步為營,慢慢籌劃。
而對自己情根深種,又武藝高超的芙蓉門門主的武紅燭,無疑是一枚最好的棋子。
雖不清楚六年前究竟發生了什么,堂堂鎮遠鏢局的總鏢頭居然詐死,竟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瞞了過去。
也不清楚這六年來,武千行隱藏在世人背后,究竟籌劃著什么。
但,自從杜府滅門以來,這么長的時間都過去了,如今的杜青衫,有的是耐心。
不論背后有什么驚天陰謀,他都會一一揭穿。
以報滅門之仇。
宋歸塵望著他,只不過是才加冠的少年郎啊,心中卻藏了萬千心事和痛苦。
“當然,我的阿晏,無論做什么,我都是放心的。”宋歸塵堅定不移,擲地有聲,“我會永遠和你站在一起,不論你做什么。”
見杜青衫呆愣著,她又道:“只是,你要答應我,無論做什么,都不要傷害到自己,不然,我和你沒完。”
這話一下子叫杜青衫失笑出聲。
“行,我答應小塵。”
“好了,你快躺下休息,從早上到現在一直費神,就沒好好合過眼。”杜青衫順從地躺下,任由宋歸塵替自己掖好被角,含笑道,“我哪里這樣嬌貴了?”
習武之人,這點傷這點苦算什么。
宋歸塵:“總之,我現在是大夫,你呢,是我的病人,你得遵醫囑。”
“好。”
杜青衫輕輕閉上眼。
如扇的眼睫毛微微顫動。
宋歸塵笑,知道自己坐在他跟前,他肯定睡不著,便起身回到書桌前。
前兒收到阿螢的書信,說是浥輕塵名下的書在杭州城大賣,她和二哥顧行之正準備自己開書鋪賣書,說以后還要開自家私刻,特意寫信給宋歸塵,催她趕緊抓緊寫書。
乍被人這么一催,宋歸塵頗有幾分壓力。
別黑衣人這么一折騰,她給紫螢的信也推遲道了今日才寫。
再不回信,只怕阿螢那丫頭第二封信又來了。
寫了回信,繼續校理手頭的書。
那邊美人塌上的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靜靜望著燈下忙碌的身影,嘴角帶著淺淺的笑。
杜青衫此刻覺得,被她如此愛著,整顆心都暖暖的。
他的小塵單純善良,但是并不愚蠢。
她從來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順其自然隨遇而安的性子。
不然也不會在和段小塵互換靈魂之后,令愿自己跑到聳翠樓去當廚娘,也不和林先生說出真相;即便段小塵盜用了她的書去印刻,她也只是一笑而過,并不苛責段小塵半分。
這樣的性子,也只有在孤山那樣遠離人世的桃源仙境之中,在林隱士的教導之下,才養得成。
即便如此,聰慧的她見到今日自己對武紅燭的態度轉變之后,瞬間便知曉了自己的心思。
杜青衫輕輕一嘆。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生了會兒悶氣之后,又義無反顧地決定站在自己這一邊。
杜青衫腦中紛亂,一會兒浮現出小塵干凈澄澈的笑容,一會兒又想到一年前的慘案,父親,娘親,還有弟弟的身影一個個從腦海中飄過。
他覺得頭痛欲裂,卻無力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