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歸塵說得沒錯。
邢國公宋偓,當是一個傳奇。
此人貴胄出身,歷事四朝九帝,一生官運亨通、位高權重,故而史書稱其家族“近代貴盛,鮮有其比”,可謂恰當。
他的十個兒子,個個身居要位,十五個女兒,除了早夭者,其余一個嫁得比一個好。
這些都是宋歸塵從蒨桃夫人處得知的。
蒨桃夫人對寇夫人贊不絕口。
在她心里,寇大人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夫人則是頂頂厲害能干的賢內助。
寇夫人生于顯貴之家,見多識廣,進退有度,性情柔順好禮,與寇相攜手走來,夫妻情深。
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這次回京,最開心的人,莫過于夫人了。
宋歸塵當時聽了,咋舌不已。
怪不得寇相在朝時剛烈敢言,懟天懟地,結仇無數,他背后這強大家族關系,完全可以支撐他在朝中不畏權貴,即使得罪一半個貴族,別人也不敢太過分的為難。
更何況,寇相足智多謀,剛直不阿,一心為國,皇帝只要不是傻子都會對他重用。
只是,宋歸塵深深一嘆。
如今官家被王欽若和丁謂等人蒙蔽,將寇大人冷落了。
不過,宋歸塵相信,官家定然知道寇大人的好的,此次回京,就是明證。
腦海中紛紛擾擾走馬燈般地想著,馬車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寇府門前。
宋歸塵下了車,抬頭一看——
好家伙!
眼前一座大氣磅礴的府邸毫不客氣地映入眼簾,左右兩尊威武雄壯的石獅子嘴含明珠,瞪著雙眼怒視四方,門口整齊地排列了兩隊家仆,恭恭敬敬地垂眼等候。
一個看起來像是管家的中年人小跑來到杜青衫跟前,立刻有下人將他們駕來的馬車驅走,中年管家笑呵呵道:“杜小哥可算來了,夫人已經催了好幾遍了。”
杜青衫笑回:“我這就去拜見師母。”
穿過層層疊疊的院落,走過曲曲折折的回廊,終于到了寇府當家主母宋氏面前。左右站滿了
“見過師母。”
“好孩子,快過來。”
見到杜青衫,宋氏難免又想起了杜家的案子,悄悄抹了眼淚,朝二人微微招手,叫他們走近。
細細打量了杜青衫許久,宋氏含淚笑道:“長高了些,更結實了。”
又看向一旁的宋歸塵,挑剔地審視了幾眼,微微點頭:“模樣倒是標致,堪堪配得上我們昭晏。”她道,“聽說在南陽時,是你救了大人?”
“夫人謬贊了。”宋歸塵福禮,完全不計較她的挑剔,“都是湊巧,寇大人吉人天相,即便不是我,也會有其他大夫能解大人中的毒的。”
寇夫人微微一笑,倒還識趣。
不由笑得真誠了些:“你年紀輕輕,就精通醫道,屬實不易。”
寇相膝下無子,只有四個女兒,前三個女兒已經出嫁,如今幼女正待字閨中。
依寇夫人的意思,小女兒若能嫁給杜青衫,最是再好不過。
雖然杜青衫只是稱她為師母,可這么多年,她早已將他當成親女婿一樣的看待了。
沒想到杜家出了那樣的事,杜青衫一消失就是整整一年半。
這一猛不丁回來了,竟然就是要自己為他主持和別人的婚禮。
前幾日聽到寇相提起此事,寇夫人簡直有一種自家養大的白菜,突然間被人拱走了的感覺。
可拱走自家白菜的人還是夫君的救命恩人,又是夫君特意提了這么一句,她能怎么辦呢,只好應下了。
此事她還沒告訴小女兒。
這一年來,女兒日思夜想,就盼著她的晏哥哥平安回來,若是猛然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晏哥哥竟然帶了心愛的女子回來,一定會哭紅眼。
自己的女兒,寇夫人最了解不過了。
深愛杜青衫,卻克己守禮,從不越雷池半步。
若不是她這一年多來,日漸消瘦,還總是魂不守舍的模樣落在了寇夫人眼里,她對杜青衫的這份心思,寇夫人還真察覺不出來。
想到小女兒,又看了一眼眼前言談大方,舉止不俗的宋歸塵,寇夫人心下一嘆。
又嘮叨了幾句家常,杜青衫問:“師母,恩師他人呢?”
“此次他能調回京都,多虧了王公極力推薦,王公如今重病纏身,他登門拜訪道謝去了。”
杜青衫聞言,大為詫異。
“這么說來,竟不是張天師的讖語讓官家將恩師調令回京?”
“重陽節祈福大典,張天師倒是提了你老師,然而朝中眾臣一個個恨不得你老師在外地老死不回,若不是王公大力請求,以官家對丁王二人的寵信,只怕這一紙調令還到不了南陽。”
寇夫人說起丁謂和王欽若,恨得咬牙切齒。
若不是他二人在朝中上躥下跳,自家夫君又怎會十余年在被架空在京都之外,委屈地做了這么多年的地方官。
杜青衫不由一嘆:“王公深沈有德,鎮服天下,其人雅量,堪稱圣賢吶。”
澶淵之盟后不久,寇準在王欽若一伙的攻擊下,于景德三年二月被免去相職,到陜州去做知州。而后王旦拜相。
兩人先后為相,然而性格卻是大為不同。
寇準是個不拘小節之人,性情剛猛、偏執,生活奢侈,朝堂上快言快語,得罪的人太多。
而王旦則如杜青衫所言,其人雅量,堪比圣人。
溫和而又莊肅,謙恭而又安靜。
事實上,寇準與王旦并無私交。
寇準還曾經多次“詆毀”王旦。
但王旦知道這位“寇老西”實在是難得的大才,有他支撐大局,才能夠抑制住王欽若、丁謂之輩不至于禍害天下。
在王旦為相期間,尤其是他年老病重后,曾多次向真宗進諫,請求讓寇準回京拜相。
他慧眼如炬,為大宋舉薦了無數棟梁之才,且為人雅量,舉薦人才從不宣之于口,很多被他舉薦的人,都不知道曾受過他的恩澤。
在杜青衫的記憶里,恩師每每談起王公,都沒有好臉色,這讓杜青衫一直頗為遺恨。
他既崇敬恩師敢以天下先的勇氣,也敬佩王公海納百川的深沉雅量。
若是過去的十余年,這二人一左一右皆在朝堂,大宋何愁不能天朗氣清,又何愁燕云十六州不能收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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