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告別第九十四章告別:、、、、、、、、、、、、、、、、、、、、、、、、、最新網址:irrxs
春時至,祈春秧,祈春歲。
原本是農家祈求田地生長的日子,后來漸漸成了眾人祈求一年順遂的節日,這一天老人小孩都會上街,或上香或放燈,盼著孩子這一年茁壯成長。
阿笙看著一群孩子拿著糖葫蘆從旁邊跑過,又看著幾步在前的裴鈺,這市井之間多是百姓人家,甚少有識得他的人,但這人皮相招人,還是引來不少女娘攔路。
“九公子?”
此時有人喚出了裴鈺之名,阿笙心下一驚,但裴鈺卻恍若未聞一般,旁人見他對這稱呼毫無反應,又覺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
那人轉眼便看到裴鈺身后幾步距離跟著的阿笙,想來是自己認錯了,九公子怎么會帶女娘來這市井之地,如此招搖。
阿笙見那人走了方才松了口氣,她不明白,今日裴鈺怎么會這么有興致跑來這里閑逛,就連阿七也不帶著。
“聽聞水廟那里可以放河燈,可要去看看?”
裴鈺忽而回首,便見阿笙走在自己身后幾步遠的地方,一臉莫名地看著他。
她一路便這般模樣,一些想要上前搭話的兒郎見她盯著前面的裴鈺,還以為她是在尾隨人家兒郎,便也不敢上前了。
這市集之間大小攤鋪、各色花樣,最是熱鬧,阿笙這個年紀的女娘該是最愛的,但她這一路卻似乎興致缺缺的模樣,就連路過服飾、脂粉的鋪子,都是一眼都不帶停留的。
見裴鈺忽而不走了就這么看著自己,阿笙莫明,“怎么了?”
“可是不喜歡這里?”
阿笙幾步走上前,“喜歡什么?”
裴鈺睇了睇這滿城的熱鬧,但這里的煙火似乎進不去阿笙的心一般,她的眼中沒有欣喜。
“走吧。”
裴鈺見她當真就是“陪”自己來的模樣,還帶著幾分謹慎,也不敢離自己太近,便想著還是去人少的地方吧。
水廟在城東的湖心島上,上面有一座觀音廟,唯一能上去的是一條石頭砌成僅一人能過的窄橋。
素水湯湯,那濕漉漉的石橋之上長滿了青苔。
裴鈺走在前踏了上去,阿笙跟著走上,她低頭看著裴鈺身后長衫似有似無地掃著那石橋,不由皺了皺眉,而后下意識將他外衫提了起來。
裴鈺感到身后動靜,卻并未停下來。
遙遙地,河邊路過的行人便見到那古老的石橋上,一個年輕的女娘牽著身前兒郎的衣衫,二人謹慎地走過那狹窄的石橋,去往湖心島上。
阿笙低頭看著腳下的路,并未注意前面的裴鈺已經停了下來,一個沒注意便撞了上去。
“怎么了?”
阿笙見裴鈺側過頭來一臉失笑的模樣,才偏頭去看不遠處的觀音廟,廟宇殘破,廟前還放著燃斷了的香燭,待她看清那塑像手中的娃娃時,不由挑了挑眉。
這是一尊求子觀音。
顯然裴鈺根本不知道這水廟到底是做什么的。
阿笙倒也并未有半分尷尬,而是走到廟前的石凳坐了下來,錘了錘自己的腿。
這一路裴鈺跟溜她似的,滿城亂竄,她也走累了。
裴鈺見此也在她旁邊跟著坐下,絲毫不介意這石凳是否足夠潔凈。
這湖心島雖少有人來,但是視野卻極好,能遠觀帝京河邊的一片楊柳岸,遠處的山水朦朧,沒入云煙,眼中所及皆是車馬如流,人行紛踏。
阿笙側頭看著裴鈺,他靜靜地看著河對岸的熱鬧,神色溫潤而淺淡,她幾次想問他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卻還是沒有問出口。
“你在看什么?”
驟然撞進那一雙入深淵的眼,阿笙微微一愣,卻并沒有移開目光,道:“你呢?在看什么?”
裴鈺看著那一雙如珠玉般的瞳眸,好似看到了六年前那個為了進裴氏而不惜劃花自己臉的小女娘,她向來膽子大。
這一次是裴鈺率先移開目光,他看向隔岸的煙火,緩緩道:“阿笙,你可是覺得無趣?”
裴鈺這話來的突然,但阿笙卻聽懂了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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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還在做著從前的事,敢為了商號去誆親王的名號,看似皇帝的那道旨意對她毫無影響。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如今已經沒了心氣了。
父母之案在前,自己的名聲在后,帝宮里的一句話便能動人生死,壓得她不得反抗。
她在最繁華的年紀,卻覺得倦了。
阿笙低垂了眉目,看著腳下不平的泥土,輕輕“嗯”了一聲。
“你看,我現在無非兩條前程,入仕或為商,入仕者為天家之臣,就像我父親,拼盡一身力氣,卻隨時可能被天家丟棄,為商者就像竇氏,做大了也會被天家覬覦,這樣的一個世道,還有何前程可談?”
阿笙笑了笑,“不是無趣是什么?”
裴鈺看著阿笙遠眺的眼,那里面滿是對這世道的失望,他仿似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裴鈺斂了斂眉目,緩聲道:“阿笙,若向上看不見前路,便試試換個方向。”
阿笙愣愣地看向裴鈺,不明他所言。
裴鈺問得清淺,“你可知為何裴氏能傳承數百年?”
見阿笙并不答自己,便是知曉,那些所謂的權勢論并非是裴鈺的答案。
“因為在裴氏眼中,王朝更迭是常事,這世上沒有永遠的君王,只有血脈相連的族人。裴氏見證了東境這片土地之上十多個王朝的起落,王在裴氏眼中便如同維護園林的匠人一般,誰都可以做。”
裴鈺看著阿笙,字字清晰道:“你無須理會帝宮里坐的是誰。”
河水潺潺而過,將裴鈺這大逆不道的話隔絕在了這湖心島上。
那個重禮教如山的裴鈺,在教她,無須服從。
“帝王將相如盤中之棋,何為棋?那是規矩塑造的游戲。”
裴鈺的聲音如鑿在耳,入了阿笙的心中。
“既然是游戲便可以有別的玩法,沒人規定你一定要成為怎樣的人。”
阿笙靜靜地看著裴鈺那一雙眉眼如深淵難測,今日一番話,她恍惚覺得自己從未真的認識過裴鈺一般。
他如淵海,而時人只得窺一溪流而已。
裴鈺知她聽懂了自己的意思,淺淺笑了笑,“阿笙,人生還長,可以慢慢去尋自己喜歡的。”
春風送暖,裴鈺這輕飄飄的一聲,卻在阿笙心中扎下了根。
自己喜歡的……
“為何今日要與我說這些?”
為何今日,這般反常……
裴鈺清淺地看了阿笙一眼,道:“我要去一趟通州,歸期不定。”
“通州?”
通州是南方一個貨物出關的口岸,除此之外阿笙一時想不起那里還有什么,也不知裴鈺為何要去這么個地方。
“歸期不定是什么意思?”
裴鈺卻只是笑了笑,并未再回阿笙這話。
待二人返回對岸,阿七便已經在那候著了。
他看著阿笙被竇府的侍女接了回去,對裴鈺道:“公子今日就該出發了,為何卻來見她?”
裴鈺神色淺淡,天光也照不進他斂了的眉目,“該告個別的。”
阿七垂首,再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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