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巍巍

第三百零四章 莫要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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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接山坳的林間不斷傳來伐木的聲音,那是寒城府的人正努力劈開一條車馬可行的道路,預計最遲不過明日一早便可派車馬入內。

阿笙聽著那邊的動靜,卻抬步往云生正在鋪鑿的另外一方走去。她掃了一眼裴鈺還拿在手里的木雕,那是一匹小馬駒,手工甚是粗劣,想來是送禮那孩子偶然得來的。

“這里的孩子可寶貝著自己的東西,你這么短時間便能讓人家把東西送給你,可真了不得。”

裴鈺這人到哪都不缺他人的喜愛,而若非真的心喜,這些從前只會伸手向他人討要的孩子哪里會拿出東西來送人。

裴鈺聽聞阿笙這話,淺淺笑了笑,卻并未再接此話。

“老夫人可還好?”

問道這,阿笙默了默,而后扯了扯嘴角,“還算,平安。”

“還算”二字說得遲緩,這句“平安”也道得踟躕。

裴鈺聽聞這話,唇邊的笑意便也散了干凈,眉心不由淺淺蹙起,他看懂了阿笙此刻笑得勉強。

“抱歉,是我沒有……”

“你何錯之有?”

阿笙打斷了裴鈺自責的言語,“這江淮之大,你如何能管得了所有人的善惡對錯?”

阿笙停下了腳步,細細地端倪著裴鈺那一雙在天光中微淺的眸子,在這盎然的春夏之際,她卻在這雙眼眸中看到了深秋的寂靜。

“阿九,我不需要你將所有事都抗在自己身上。”

她不是裴氏之人,不會以苛刻的條件去要求他。

在安氏等人失蹤的那段日子里,她也曾升起一絲怨怪,怪裴鈺沒能護著安氏等人,但這樣的想法與裴氏乃至天下人對他所做有何不同?

裴鈺、裴鈺,“裴”之一字是他族人給予他的重負,“鈺”之一字是天下人對他的期望。這兩個字每念一次都是沉重,阿笙不愿再為他多添負荷。

裴鈺眸光爍動,靜靜地看著阿笙,而后散了眉心淺薄的愁,融進了唇邊的笑意。

“好。”

聞此,阿笙淺淺笑了笑,她伸出手去,十分自然地半步在前牽著裴鈺。二人走過林深中那厚厚的枯葉,踩出細碎的聲響。

風起林聲動,裴鈺看著阿笙的背影,知她是有事欲說,但她既不開口,他便也不催促,就這般隨著她往云生正在建的茶馬道而去。

走了良久,二人方才遠遠可聽到有人正在前方繁忙的聲音。

阿笙卻在這里停了下來,顯然裴鈺并不適合出現在云生的人面前。

正如此前學舍的先生所說,江淮的人視裴鈺如寶,不會行背叛之事,但云生的人卻是從帝京而來,阿笙也怕那個萬一。天家也就罷了,若是天下人知曉他們從前崇敬的裴九公子竟然撒了這么一個彌天大謊,裴鈺這一世的名聲便算是盡毀了。

裴鈺看著遠處那些人繁忙的模樣,道:“聽聞你欲建一條通往秦山的茶馬道?”

阿笙淺淺應了一聲,“我想從江淮為安南引一條通南北的商道。”

“你信任魏徵?”

阿笙淺淺搖了搖頭,“但我信任我阿姊。”

她看向裴鈺,緩聲道:“只要我阿姊信他便足以。”

說到這,裴鈺問道:“竇老夫人她們可還要繼續南下?”

此前離京之時,竇府便往安南去了信件,道明了竇氏之人會與薛氏一同南下。

“去,”阿笙頓了頓,“但不能就這般狼狽地去。”

她抬眼看向南邊石路的遠方,緩聲道:

“魏徵這個人審時度勢,若是就一群老弱病殘去了,除了給阿姊帶去麻煩,還會讓魏徵小瞧了竇氏。”

阿笙的聲音清涼如寒潭的水,“我來之時讓云生調遣了五十艘飛渡南下護航,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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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船一到便啟程。”

云生的飛渡是阿笙命人依照裴氏航渡引的樣子打造的戰船,一直以來都未真正現于人前。

見裴鈺眉心微蹙地看著自己,阿笙淺笑了笑。

“無需擔心。現下,東宮登位,軍機閣也不敢這個時候來找我的麻煩。”

言及此,她側過身子,正對著裴鈺,緩聲道:

“有一件事,我須告知你一聲。”

阿笙的聲音輕柔,似四月的春風,帶著三分的溫暖、三分的幽涼。

“江淮世族動我祖母,我不可能就此作罷。”

若她就這么算了,此后竇氏在央國便難以立足,人人可欺,更難以把握魏徵。

阿笙的眸光定靜,細細地端倪著裴鈺的神色,道:

“我知道,不管江淮之人如何對待其他人,他們卻是護你的,我不求你幫著我對付他們。”

阿笙抿了抿嘴,還是開口道:“但我希望你不要阻我。”

林風掃過,吹落了幾縷耳旁的發,阿笙握著裴鈺的手不由地緊了緊,她亦不知眼前這個人到底會如何應自己,畢竟她欲動江淮便定然會與裴氏對上。

裴鈺低垂著眉目,靜靜地看著阿笙眼中細碎的光,自她離開華清齋,裴鈺便再未見她懇求他做任何事,而這一次的懇求并非是因為她沒有成事的把握,而是因為她不愿與他為敵。

良久,面對著裴鈺的沉默,阿笙心中一寸一寸地落,她感受到裴鈺牽著她的手送了開,不由低斂了眉目。

“我為何要阻你?”

這一聲仿若空谷的鐘聲,敲得人心悸動。

阿笙抬頭看向裴鈺,卻見他伸手將她耳旁微亂的發繞于耳后。裴鈺的聲音清冽,一字一句,道得清晰。

“乾坤之下,因果不虛。他們選擇了為利益斷人生死,便該為了這利益付出代價。”

裴鈺的聲音清淺,讓人難以讀出悲喜。

“你可否告訴我,你所謀之事是否與安南有關?”

裴鈺大抵是猜到了阿笙所想。

她遂點了點頭,并無隱瞞,也未再多言。

裴鈺知她尚有些事需要理清,便也不再細問。

“裴氏祖上有訓,西至懷城、南至嶺山北,若越界者,族兵必出。”

聞此,阿笙不由愣了愣,她從未想過裴鈺會將這些事告知。

“這些……”

她的話未完,卻見裴鈺淺笑了笑,道:“天家雖知裴氏有上萬族兵,但卻不知實數,可知為何?”

見阿笙搖頭,裴鈺繼續道:“因為每一代家主都會重新培養屬于自己的兵力,并在完全持家之后用于壯大族兵之屬。”

裴氏的承繼遠比央國天家更長,歷史的長河見證著裴氏這支強兵的發展。裴鈺雖未說明具體的數量,但卻讓阿笙明白,這支讓央國天家忌憚的強兵不是鎮南軍可輕易抗衡的,這也是為何東境王朝幾經更迭,除了當年太祖曾憑借過人的戰術謀略逼近過江淮外,沒有哪支軍隊真正征服過這片土地。

高風卷塵,吹散了一地的枯葉,那人的聲音輕柔,帶著叮囑的意味。

“鎮南軍比不得江東大營與江淮的關系,魏徵也沒有夏利川的人脈。”

“阿笙,千萬不可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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