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巍巍

第三百一十八章 南傳祭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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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嵐罩群峰,久彌不散,待東風刺破濃霧,迎初日高懸,灑金芒于草木之間。

靄山天門道,這里是當年南傳禮法最終的地點,天門之后,深谷之中,便是當年先圣埋骨之地。千步臺階通往一線天門之處,每一步石階之上都鐫刻著先圣南傳禮法的事跡,后人登天門為禮敬先輩,不敢踩踏先人偉業,又另修旁道。

裴氏執禮之處正是天門道之上。

一線天門似一只巨大的瞳眸,直視著來人。當年曾有一個老道自稱懸壺道人,他來到這天門道,觀那巨石做眼,洋洋灑灑寫下過一篇《道天門》論,他將此處比作登仙之路,寫出了“三不登”的言論。

其言,無德之人不得登天門、無才之人不得登天門,無才亦無德之人縱使遠觀也亦是褻瀆。

這篇《道天門》中敘述了不少上古傳說,將天門道寫得玄妙至極,一時在民間傳論甚廣,自那之后,不少文士雖向往天門道,但卻自認才德不顯,只敢遠觀,而少有登道之人。

此次裴氏南傳祭禮向天下文士開放,對不少人而言,便是一朝心中圣地。

南傳祭禮之始,裴氏十二位雋秀的子弟著文士服,手捧當年先祖南傳的十二古卷,在眾人的注視之下,自天門道登一線天門。

天門之上,一人身著萬古文淵服立于一線天門之下,長谷的風揚起他幾縷碎發,他亦帶著白玉的面具,目光卻是遠眺著天門外那萬古長青之地,溫潤的眉眼似盛滿了慈悲。

阿笙與裴氏眾人一同立于天門道旁就近觀禮,她今日一襲明月別枝服站得筆直。不同于旁人被此刻祭禮的宏大所折服,她只是遙遙地看著那人迎風而立的身影,眉眼微微蹙起。

他身子尚未恢復,卻讓族醫強行施針,才能有今日獨立于天門之下的力氣。

鐘鼓之聲自山中響起,太祀長老們手持金銅古卷,于長階之上禮拜天下文士,而后啟樂禮,宣先祖訓教。三十六名傳禮之人各于天門道三方岔道之上,為觀禮眾人同宣教言。

千步階之下,民社文士有幸尋了個好位置,可細細觀摩這一場盛典,甚至有人將筆墨帶至此處,欲將此景快速記于紙張之上。

那執筆之人探身瞅了瞅步道上首,上面的人他到底是只能看個大概,不由嘆了口氣,而后看向一旁的聶起,為了參與裴氏這場盛宴,聶起可是不惜裝病,才從文史閣告了假來此。

“聶兄,聽聞你今日在看當年九公子所作的文章?”

聞此,聶起點了點頭。裴氏這位九公子名揚天下之時,他卻認為此人年紀尚輕,不過憑借家門之光才得眾人贊譽,對其并不感興趣,但近日卻無意間讀到當年裴九公子譯注的大德經典,才發現此人當真有著不俗的才學,遂去找了他當年的一些論著研讀。

正一讀卻是讓他廢寢忘食多日,也讓他讀出了一點端倪。

這些年,他將沈自軫奪得甲榜第一的那篇文章研讀了不下百遍,雖然字跡不同、身份不同,但沈大人的言論當中文無貴賤之說居然在裴九公子早年的文章中亦有提及。不僅如此,這二人論事的角度出奇的一致,皆是時人所少有。

可惜的是,沈自軫少有文章留存,因此他無法窺得更多。

先有帝京請宗親王解救眾文士,后有平南學考助眾人平反。帝京之事得宗親王認可,是承沈自軫所請,而平南學考之事,他亦懷疑是來自這位沈大人的相助,但沈自軫出身清貧,為官之后相交之人也寥寥可數,如何能讓他國國士為平南學考之事發聲?

除非“沈自軫”三字乃是他人假用之名。

但這個想法過于荒謬,聶起不敢斷定,因而得聞裴氏南傳祭禮,便定要親自來確認一番。

此時,五名內侍分別執一弓四箭垂首走上千步階,弓名為旭日,箭名為追陽,每一把箭上都刻滿了細小的文字,分別刻寫著當年南傳四位先圣的經典之作。

裴氏射禮將由族內最優秀的子弟執禮,這個念頭一起,聶起當即對旁邊的人道:

“我再往上去看看。”

說著也不顧同伴的反應,遂抬步擠了上去。

五名內侍行得端正卻不緩不急,眾人靜候良久,方見禮器被緩緩呈了上來。

長階之上,內侍垂首,依次將弓箭呈遞給太祀五名長老,以大長老為首,五名長老帶著弓箭行至天門之下,垂首見禮,而后呈上禮器。

大長老走近方才看清裴鈺銀絲難掩的發,微微一愣,垂首間卻是蹙緊了眉頭。

裴鈺端著溫和的神色掃了一眼呈禮的幾人,遂拿起了大長老手中的長弓,與四柄追陽箭一樣,這把旭日弓上鐫刻的是裴氏先祖“為人明德”的祖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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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一支追陽箭,抬弓對向一線天門,緩聲道:

“我身為德故,不知疲倦。”

言畢,彎弓搭弦,一箭向長空而去。

而后,他抬手取下第二箭,繼續道:

“我身為賢思,不廢歲月。”

第二箭向天門而去。

“明德教化,饒益眾生。”

第三箭向先圣久眠的深谷而去。

他取下第四箭,眾人依舊垂首靜候,卻不聞腳步之聲,依稀有些困惑,遂抬首想瞧個究竟。

然而,長箭搭弓,禮器相抵的卻是大長老微垂的頭顱。

那人神色清冷,目帶空寂,依舊用那悠緩的聲音,緩聲道:

“狐狼野干坐高堂,禮教悲鳴。”

冰冷的音聲讓老者微垂的頭顱不敢抬起,近處觀禮的眾人大駭,卻無一人敢上前阻攔。一旁呈箭的五長老察覺不對勁,抬首看去,見此場景嚇得腿軟,眼看便要跌下長階,隨即又被人給提了起來,抬頭便見提著自己的正是趙如勝。

他神色肅穆地將五長老提溜起來,而后又恭敬地退下,全程未發一言。

裴鈺執箭看著老者微垂的頭顱,按祖制,禮成之前,呈禮之人不得抬首冒犯,因而他依舊低垂著頭顱,哪怕前方有人以利箭相對。

大長老比任何人都重裴氏之禮,這也是為何裴鈺撤下了惜蘭園的青山軍,不廢一兵一卒,只需按禮相迎,他便會親自踏上今日這場鴻門宴。

“大長老,可有話要說?”裴鈺的聲音依舊和緩,不見鋒利之色。

老者垂首,目光定靜,此刻,他腦海里浮現的卻是裴鈺兒時,他講與裴鈺的話。

“裴氏家主坐世族首位,不當為任何人逾越,哪怕是皇帝也不行。”

從前的時光氤氳,記憶模糊,但彼時他說此話時卻是真心的教誨。

此刻對準他頭顱的這支箭不僅是為了云館的夜,還有太祀逾越之舉。今日他欲當著裴氏眾人乃至天下人的面殺他,便是要震懾太祀過高的權力。

忽有大風起,卷起長袍翻飛,卻吹不散那人弓箭之上的冰冷。

自看到裴鈺發中的銀絲,老者便知今日是在劫難逃,他不悔自己的行為,唯一后悔的便是選了莊氏那蠢物。

老者深吸了一口氣,勾了勾嘴角,朗聲道:“回家主,老朽無話可說。”

弓弦繃緊,利箭卷著山風迸發而出,穿入脖頸,一箭封喉,滿是寂靜。

趙如勝適時出現,將老者接住,而后與一名青山軍兵士如扶著常人般,將尸首帶了下去。

一旁三名涉事的長老嚇得早不敢動彈,若不是裴鈺手中已無箭可用,他們怕是會當著天下人的面做鼠輩般逃竄。

裴鈺目色若幽曇,掃了一眼一旁的傳禮官,那人煞白著臉色,和著此刻揚起的大風,朝長階之下高呼:

“禮畢!”

一時歡呼之聲此起彼伏,溢滿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