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paozw字:大中小第三百二十一章聲名毀夜間模式→第三百二十一章聲名毀:
清晨,趕早的小販挑著一擔果子便往早集的方向去,剛轉過南城門的街角,便見一人匆忙過了城防的審查,自城門處策馬往信站的方向去,看樣子是南邊來的急信。
這些時日,因裴氏南傳祭禮,江淮正是熱鬧的時候,不少詩詞明言被傳回帝京。半月以來,幾乎每日都有最新的消息抵達帝京。
帝宮錦軒殿外,小內侍垂首候著,手里拿的是皇城司遞上來的折子,看模樣甚是焦急。
未久,殿門打開,一眾侍早的宮人自內端著器具走出,那小內侍急著往里走,與一名嬤嬤直直地撞上。
嬤嬤蹙了蹙眉,不敢在圣上面前發作,遂讓開了身,容小內侍先行了一步。
這殿外的沖撞正巧被新帝看在眼里,他一邊整理著衣袖,一邊笑著朝那小內侍招了招手。
“怎得這般著急?”
小內侍苦著一張臉,趕緊進殿,躬身將手里的折子遞了上去。
“圣上,皇城司來報,不少文士學子將明輝堂圍了個遍,請求圣上將裴氏九公子之名從明輝堂除去。”
明輝堂是央國國祀之地,其內供奉的是央國的歷代名士。當年裴氏九公子因救他人而亡于通州,他的死被視為央國文史禮法的一大損失,引得央國上千人家自發祭奠,而后其牌位更是被迎入了明輝堂,常年香火不斷。
而今,江淮傳回消息,裴九公子實則未亡。這一則期滿了天下人的謊言一時引來眾怒,不少人家將家中供奉之位丟棄于大街之上,容牛羊車馬踩踏,如今更有上百人在明輝堂外請愿,道這欺世盜名之人,不配入明輝堂得百姓祭奠。
新帝看完折子眉頭深鎖,按照皇城司上報的消息,如今百姓甚是憤怒,聚集之人越發多了起來,須得天家立下決斷。
日上正午之時,帝宮來了消息,道此言論尚需核實,同時下令暫閉明輝堂,就連容百姓祭奠的外殿都一同關閉了。
錦軒殿內,新帝微沉著神色。裴鈺當年所撰文章至今仍廣為流傳,央國文士學子對他多是寬待,這一則尚未得以證實的消息,卻能在半日內引得帝京上下如此大的反應。再加之前日里得到的消息,北胡與陳國的聯合軍隊往南又移動了百里,新帝忽而開始懷疑,這其中有其他勢力在攪弄風云。
他將手里翻開了多次的折子丟于一旁,而后吩咐道:“立刻前往上陵,讓裴氏給一個明確的答復……”
內侍正要退下,卻又被他喚了回來,“若是上陵那邊沒能拿主意,便直接將阿笙給我傳回帝京。”
如今人都在江淮,將阿笙傳回來,那人自然會明白他催促的意圖。
裴鈺做事向來持重,也不知究竟為何會做出這般不顧后果之舉,新帝念及此,不由嘆了口氣。
權勢與盛名都如那玲瓏寶塔,往上可行,卻無往下的路,如今裴鈺想要往下走,除非將這塔給砸了,但塔若砸了,人又豈能無礙,更何況裴鈺之名曾為裴氏帶來那么多的榮光,裴氏豈能容他這般肆意而為?
燕城裴氏祖宅之內,太祀二長老帶著幾名族老求見裴老夫人。此刻正過午時,本該是老夫人歇息的時候,但自祭禮之后,裴鈺便多日未露面,許多事都由十二公子代理,這讓二長老等太祀長老意識到,他在祭禮之上說的那句“讓賢”恐怕是認真的。
但大長老等人所做之事,讓二長老的確沒有顏面面對裴鈺,因而才厚著臉來求一求老夫人。
梵香燃過三段,卻遲遲不見老夫人的身影,二長老雖面露焦急之色,卻開不了口催促,直至仆從上了第三盞茶,方見裴老夫人在嬤嬤的攙扶下緩緩而來,幾人趕緊起身相迎,態度甚是謙卑。
老婦人看了一眼眾人恭敬的姿態,朝嬤嬤罷了罷手,遂自行坐上高座,端正了儀態而后請諸位入座。
“祭禮已然結束,諸位今日前來可還有事?”
裴老夫人這話問得便有些刻意了,但二長老卻還是一副準備好了受訓的態度,討好道:
“如今太祀重整,有些事還需老夫人點頭,我們才好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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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氏太祀歷來掌管著裴氏最高的懲處之權,如今卻刻意來問裴老夫人,這般低伏的態度,老夫人看得明白。
她雙手交疊于膝上,緩聲問道:“那我便逾越地問一句,太祀打算如何處理剩下那些人。”
這說的便是聯合大長老謀劃靄山云館之事的人,太祀的每一位長老都是裴氏族內德高望重之人擔任,要處理他們卻又要隱瞞云館之事,著實為難。
但若這一次重拿輕放了,太祀所持之權便會徹底逾越家主之權,因此又必須重罰。更何況,當日九公子華發難掩,又親自處理了大長老,族內已經流言紛飛。
二長老垂首,緩聲道:“九公子當日既然已經親手處罰了大長老,太祀便順著以謀劃家主性命為由,將剩余的人皆處理了,其府中之人放出裴氏,不再冠以裴姓。不知老夫人看,可好?”
聽聞這話,裴老夫人卻并未表露出滿意或者不滿意的態度,她斂了斂眉目,問道:“這般重罰,可會引發太祀眾人的不滿?”
裴老夫人問得刻意,二長老哪里聽不出來,連連道:“自然不敢。”
見老夫人點了點頭,神情也寬和了些,二長老遂才試探般地提到:“那九公子所說的讓賢的話……”
得聞這話,老夫人微微嘆了口氣,“此事我亦與他談過……”
裴老夫人抬眼看了看二長老和幾位族老,問道:“那日,阿笙的一個問題我倒是認為,問到了點子上。”
長風掀起了廊下的輕紗幔帳,顯得老婦人的話更加和緩了幾分。
“她問,裴氏當真無人了么?”
“那些阻攔鈺兒下山之人,他們雖給他扣上不顧家族榮光的帽子,但擔心的卻是鈺兒毀掉他們的尊貴……”
言及此,她不由想起前日里裴鈺講與她的話。
“正是‘裴鈺’二字的名聲過盛,才會讓族內年輕一輩皆活在這二字的陰影之下,不思進取,不思超越。”
“但一族的興盛又豈能托付在一人的身上……”
“我若不退,裴氏子嗣再難有能問天之人。若是以禮教文法名揚天下的裴氏族內只有平庸之輩,又拿什么保住百年威望。”
那是裴老夫人少有的在裴鈺的臉上看到無奈,他面對族內青年的叱問并無怒顏,而是替裴氏感到可悲可嘆。
她將裴鈺的話原封不動地將給今日堂內的眾人聽,卻也引得二長老等人一時沉默了。眾人細細回想阿笙的那句責問,卻無一人能答得上來,正是此刻的沉默驗證了裴鈺所言。
老夫人看著堂內之人,緩聲道:“鈺兒自出生便在保裴氏的榮耀,二十多載無有懈怠,如今裴氏各脈已在五國扎根,裴氏的血脈昌盛更盛從前,我們亦不用再與央國天家論生死……”
“老太婆便厚顏請諸位,放過我這個孫子吧。”
裴老夫人話語一出,斂了斂眸光中的濕潤,她此刻想到的卻是月色下,青年哀垂的神色。
“再者,我若不自毀名聲,他們豈能輕易放我自由……”
他長嘆了一口氣,像是嘆盡了夜的凄冷。
“這也是我最后能為裴氏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