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輕輕走遠,淑妃正色道:“李老。你可看清楚了?本宮上次請的那位可在本宮這里打了十成十的包票,沒承想還是失敗了……”
那婦人嘴角略略翹起,道:“回娘娘,這女人受孕,本就是機緣巧合之事。老身只能說,剛剛那位女子,身體康健易受孕,骨骼適合易生產,這面相,也是宜男之相。用與不用,用哪一個,那是娘娘的事。”
淑妃輕一拍手,道:“李老這才是實在話。上回本宮識人不明,那惡婆子貪心太過,居然敢在這瓊華宮收受錢財,如今在刑部大牢里,不知道可曾悔過?”
那婦人但笑不語。
淑妃見狀,也不在多說什么,揮手道:“蘆薈,再取黃金十兩,贈與李老。替本宮送李老出宮。”若這回依然無果。秦家絕不介意再送一人去大牢。
那婦人輕飄飄地取了金子,告辭而去,從頭到低,面上沒露一絲異色。淑妃也暗自點頭,這個婦人,看著可比上次那位可靠多了。
那婦人面色不動地一路出宮,心里卻在感嘆:那宮女居然能渡過生死劫,必是大富大貴之人吶……
話說輕輕滿腹疑問地回了后院,就剛剛聽到的幾句對話來說,只覺得像是淑妃需要一個人去做一件特別的事,但具體要做什么,她思前想后,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私下找蘆薈尋問,蘆薈卻是滿臉不耐煩,只說無事,要她該干嘛還干嘛,若是真用上她,娘娘自然會召見的。
輕輕忐忑不安地等了幾天,也沒見淑妃召見自己,不安的心慢慢平靜下來。心想,淑妃要做的,定是什么秘密之事。而秘密之事,自然要由心腹之人去做才最為保險,而自己顯然是算不上什么心腹的。
“輕輕,這個小太監找你。”這一日,明霞從外回來,后面跟這個十三四歲的小太監。眉清目秀的。
輕輕看著眼生,望向明霞,明霞詫異道:“怎么,你們不認識?嘿,你個壞小子,居然敢騙我!”說著兩手叉腰,向著那小太監兇惡地道:“說!哪里來的!有何企圖!”
那小太監先是被明霞的惡狀嚇了一跳,然后回過神來,笑道:“這位姐姐莫腦。我是乾清宮里的,姓鄧,人人都叫我小凳子,稱周大總管他老人家一聲師父。受師父之命,找一個叫輕輕的姐姐問點事兒。”
明霞“呀”了一聲,道:“周總管是你師父?真的假的?”
小凳子點頭,從腰上摘下一塊牌子,遞給明霞。明霞接過,只看了一眼,就給了輕輕,她不認字。
輕輕看了看手里的腰牌,鐵質的,一面刻著“乾清宮”三字。另一面則刻著“內監第一百零八號鄧明”,看著不像是假的。她自己也有一塊牌子,只不過上面內容所刻不同,而且只是個木牌。這些腰牌,自然是證明身份所用。
輕輕將腰牌還給小凳子,疑惑道:“找我?什么事?”
小凳子接過腰牌重新掛好,又從懷里掏出一份紙卷,緩緩打開,一只壞兔子躍然紙上。
輕輕愕然,道:“這不是我畫的風箏面嗎?怎么到了你手里?”
明霞也看著那只與眾不同的兔子,道:“恩恩,一看就是你畫的,和原來的畫的扇子很像呀。”
小凳子心道,總算是找到了正主,這幾天皇宮跑了大半圈,可把自己累的夠嗆。他卷起那只兔子,道:“輕輕姐姐,可算找到你了。師父請你走一趟。”說著就要把那兔子塞回懷里。
輕輕有些頭大,悔不該一時興起,弄出一只兔子引人注目。這周總管找自己,會有什么事?以她的經驗,凡事與大人物搭上邊,就準有麻煩。眼看小凳子像還要把那只兔子帶走,她開口道:“小凳子,這風箏面既然是你撿到的,現在可否還給我了?”這兔子還是不能到處跑了,拿回后定要把它燒了不可,還有夏天畫的扇子……
小凳子笑道:“師父沒有吩咐,小凳子可不敢亂來。這位姐姐。咱們是否現在就走?師父等著呢。”
輕輕嘆了口氣,無力地道:“既然如此,你帶路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管他是上刀山還是下油鍋,只要還能給她留著小命出宮,她都認了。
三月的春風淳香醉人。一路上花紅柳綠,蝶燕紛飛。
輕輕卻是無心欣賞。這路不像是去乾清宮的呀?貌似這是去御花園?
轉過一座假山,眼前驀然出現一片桃林,桃花正灼灼。桃林邊的芳草地上,支著一個大畫架。一個皂衣男子盤腿坐在地上,對著潔白的畫紙,抹上一筆筆濃艷的春色。
輕輕微微發愣,眼前這個作畫的男人當然不可能是周福。周福是個胖子太監,一年到頭都是紫袍子,也絕不會有心情有閑情跑出來作畫。他是片刻不離皇上身邊的。再一轉眼,帶路的小凳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
輕輕正打算悄悄離開,不管這男子是什么人,這春風里,桃花下,孤男寡女,怎么看怎么覺得危險,這可是皇宮。她剛一轉身,只聽一個溫和的聲音道:“這位姑娘。不來看看在下畫的這只兔子嗎?”。
兔子?果然是那只兔子惹的禍。只是這人是誰?這大搖大擺地出現在皇宮,還敢借周福的名?莫非是個畫師?輕輕頓住腳步,猶豫著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那男子又道:“姑娘放心。在下找姑娘前來此處論畫,是得了皇上允許的。”
難怪可以使動周福的徒弟。輕輕心里松口氣,既然是皇上允許的,自己應該不會被人借口懲罰了,那自己還害怕什么,當做春游好了。
她緩緩走到男子身后,望向畫紙。只一眼,她就輕笑起來。那畫紙上。開的正艷的桃花樹下,一個壞壞的灰色兔子正邁著方步,大搖大擺地走著。
“如何?姑娘可還喜歡?”那男子依然沒有回頭。
輕輕點頭道:“畫的很好,但看是這幾筆桃花,灼灼其華,春日的氣息就撲面而來了。”
那男子站起身,回頭看了輕輕一眼,燦爛一笑,道:“認識一下,我是小五。”
輕輕微微眩暈,俊秀的面孔,暖陽一樣的笑容,健康的小麥色皮膚……這個男人真好看。只不知道為什么,她心跳有些加快,臉上仿佛也跟著發燒起來。
真沒用!輕輕甩甩頭,試圖把心里的異樣甩出去,鎮定地笑道:“馮輕輕。”然后掩飾一般地移開目光,看看畫紙,問道:“你是宮廷畫師嗎?”。
小五想了想道:“算是吧。你畫在風箏上面的兔子我很喜歡,能給我多講些嗎?在下還從未見過此等畫風。”
兩人談著談著,輕輕也漸漸放開來,全然忘記了這是大宋的皇宮,只當是前世在公園,新認識了一個有趣的朋友……
直到肚子有些餓了,輕輕才重新想起自己身在何處,尷尬地從地上起來,將手里的畫筆往小五手中一塞,道:“時候不早了,我走了。”說完三步兩步,小跑而去。邊跑還邊捶胸頓足,這下完了,自己裝了幾年的老實宮女形象一定全塌了。但愿這個叫小五的,以后再見不到的好……真的以后都見不到了?自己為什么覺得悵然若失?心里空落落的?
恩?啥?我怎么會有這種感覺?難道……突然想到什么,她心里發苦,這春天到了,這副小身板十七了,自己像是發春了……
小五望著輕輕遠去的身影。嘴角含笑,心里愉快至極。
就是她了。
自從她毫無顧忌地盤腿坐下,從他的手里接過畫筆,他就知道:這就是自己一直尋找的人。率性灑脫、不呆板作作,靈氣十足。最打動他的,卻是那句:“我希望有一日能踏遍山山水水,把全天下的景色都繪在畫紙上。”這,不也是他一直追求的嗎?
小五小心翼翼地一張一張收好散在草地上的畫紙,會心的微笑起來,真是個有靈氣的姑娘,瞧瞧這些小動物,個個都人性十足……馮輕輕,馮輕輕,不是上回皇兄提到的那個宮女嗎?做出羽絨服,重整了藏書室的那一個?
回頭就去和皇兄提,他聽見自己想娶的是一個面貌普通的宮女,一定會嚇一跳的。皮相不美又如何?以自己的身份,什么樣的美女得不到,但志趣相投的,可就難尋了。再說,她還是很耐看,恩,越看越有味。
不過,還是等幾天再說吧,自己剛才表明的是畫師身份,若是她知道自己其實是個王爺,會不會惱怒?還有,她會不會看上自己?還是先探一探再說。
想到此處,小五王爺在畫架上重新換了一張畫紙,用心描繪起來:盛開的桃樹下,兩只兔子,一只灰色,一粉紅色,攜手悠然散步。小五仔細端詳一番,很是滿意,想像著輕輕收到畫卷的表情,溫柔一笑。“小凳子,裱好了,給輕輕姑娘悄悄送去。”
“是。”小凳子不知從哪里鉆了出來,一臉揶揄地笑。
小五王爺抬手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道:“敢笑話本王爺,找打!”又想了想,才說:“你暗里將本王爺的身份透給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