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玲兒有個萬一。我…我將來怎么有臉去見玲兒她娘?
陳國柱緩緩走到女兒面前坐下,從袖中取出一份奏折,遞給女兒道:“玲兒,打開看看。”
陳惠玲詫異地接過,嘀咕道:“爹爹,奏折有什么好看的,女兒才不關心什么國家大事。”那日她離開馮家小院,只覺得整個人空了一塊,整日里懶洋洋的,提不起一絲力氣。讀書也沒有趣味,練習大字也沒了趣味,從早到晚地發呆……丫鬟小綠眼看著小姐一日比一日沒有精神,一日比一日消瘦,急的沒有辦法,只好跑去告訴老爺,說小姐害了“相思病”……
陳惠玲懶洋洋地打開奏折,掃了幾眼看完,道:“爹爹,你寫的這些東西,女兒又不懂……”她抬頭,見爹爹笑瞇瞇地看著她。突然眼前一亮,又逐字逐句地細細看了幾遍,欣喜地道:“爹爹,你真地,真地……”
陳國柱看見女兒發光的小臉,心中憐惜不已。瞧這,本來圓潤的俏臉,如今都尖成啥樣了!本來,在皇上步步進逼之下,他還有一絲無奈和不情愿,但此刻,那一絲無奈和不情愿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是為了女兒的笑臉,什么都值得!“爹爹幾時騙過你,這份折子只是草稿,正本爹爹已經遞進宮了。”
陳惠玲興奮地跳起來,道:“爹,我要出門!小綠!小綠,快備車!死哪里玩去了!”
陳國柱打趣道:“去找你的情郎嗎?那個馮輕辰?”自己的小棉襖,心中卻牽掛著別的男人…這一刻,他對那個叫馮輕辰的小子生出一種強烈的妒意,仿佛屬于自己的,珍愛了幾十年的寶貝,突然之間被別人搶去了…哼,若不是馮家那小子還算不錯,老夫就是拼著女兒怨恨,也絕不容他!
“爹。您…您都知道了…”陳惠玲吃吃艾艾地說道,在爹爹促狹的目光下,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俏臉騰的一下升起紅暈。
“自家女兒生了‘相思病’,做爹爹的,若還是不知道,豈不是太失職?玲兒,天色已晚,你明兒再出門吧,反正也不急于一時……”女兒大了,還能一輩子跟在自己身邊不成?陳國柱慈愛地望著自家女兒,突然神色一變,冷哼道:“你告訴馮家小子,若三月大比,沒中三甲,就不要妄圖我家女兒!”
“爹…”陳惠玲淚眼朦朧,緩緩地將頭靠近爹爹的胸膛,就像小時候。爹爹的胸膛一如小時候,依然那么溫暖,那么安全,那么值得依靠…
良久。陳國柱拍拍女兒的肩膀,輕輕地推開女兒,道:“爹爹要有事要忙,你記得要好好吃飯,要高高興興地…”
“爹,你也少喝點兒酒,注意身體。”陳惠玲注視著爹爹遠去的身影,突然發現爹爹那挺拔的身姿有了一絲蒼老……
“小姐…”
陳惠玲轉身看見自己的丫鬟小綠正探頭探腦地躲在一顆榕樹后,頓時想起剛剛爹爹提起的“相思病”,頓時兩眼冒火,咬牙切齒地道:“小綠!還不趕緊給本小姐滾過來!居然又‘出賣’你家小姐……”
小綠這個時候可不敢上前,只見她迅速后退,撒腿就跑,邊跑邊喊:“小姐!小綠錯了,小綠再不敢了!都是老爺逼的!不關小綠的事兒啊…”
這對主仆在花園中鬧作一團。
“小姐終于又有了生氣了…”小綠一邊感嘆,一邊跑的更歡。
“輕辰,輕辰,以你的才學,三甲自然不在話下…”陳惠玲跑著跑著,只覺得心底一口濁氣漸漸消散,這天地之間頓時清朗起來……
梧桐院。
輕輕丟開手中的畫筆,嘆了一口氣,有些百無聊賴。
又一個月過去了,她從不曾走出梧桐院一步,除了程海幾次奉命來‘訪友’外,梧桐院也不曾有過一個訪客。
“這種日子……”輕輕有些惆悵,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喜歡這樣安逸的生活,種種花,作作畫。無人打擾,也不用勞心費神……
“唉……心自在,才是真自在……”
可惜,我還做不到。”輕輕又是一聲嘆息。這個皇宮,這種無處不在的壓抑氣息,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她不自由……
人不自由,就連畫出的畫也是呆板無味的。輕輕隨手毀去花費她一個下午的時間描摹出來的早春圖,心道,下次還是畫畫黃瓜秧子,茄子苗苗…有實物臨摹,總比她憑空描繪要好一些吧…
她也曾想過帶著畫具到皇宮各處取景,比如御花園…但想了又想,還是算了,自己好不容易才離了那個爭寵的大漩渦,好不容易才讓這皇宮忽略了自己的存在,若是去了御花園那種熱鬧的地兒,指不定又惹出什么麻煩來。若是被那“高人一等”的女人們欺辱了,自己是氣憤還是不氣憤呢?是忍著呢,還是要想法報復回來呢?!
所以,還是不要出門的好。
算了,明兒開始,不作畫了。改練字好了。都說練字能靜心……還有,那幾本農書要好好研究,做做體力活,享受一番農家樂,有益身心健康…自己可不想被關出個自閉癥、憂郁癥什么的。
輕輕站起身來,再一次打量自己的院子。整一座院子,房屋很少,只有三間正殿,幾間廂房,外加后面兩個小院。說是皇家公主的園子,可什么亭臺樓閣。假山流水等等的一應園子匹配之物,這里通通沒有…感覺就像是蓋了幾間房子,圍上院墻,然后再沒有裝飾修改過……
怎么會這樣?輕輕又是一陣疑惑。或者,那公主喜好如此…輕輕用同樣的理由,又一次安慰了一下自己。
院子左邊的空地,已經移進了些花苗…院子右邊,也被整理出了一塊地,只是輕輕還沒有想清楚種點什么好…天氣一日暖過一日,那顆梧桐樹也快生出葉兒了…
她的目光又投向自己的房間窗臺上那一團綠,嘴角微笑起來。是那盆仙人球,月兒把它從精洗房帶了過來,擺在了輕輕的窗臺上。看著真親切呀……若是在前世,自己恐怕依然在為小說中某某的智慧喝彩,為某某的命運擔憂,為某某的堅強所欽佩…但現在…
咦?怎么突然覺得有哪里不對?
輕輕皺了皺眉,目光又重新掃過左邊院子的花苗,那一顆快長葉子的梧桐,院子右邊的空白土地,自己窗臺上的仙人球……最后,她的目光鎖定在自己的窗臺上。
就是這個窗臺,給人一種古怪的感覺……
窗臺,窗臺……這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窗臺,恩,是楠木做的,這個輕輕還有些印象。很傳統的木制窗戶,與以前見過的,沒有什么不同。此時窗戶正大開著,透過窗戶,莫非可以看見房間內雕花的桌椅…難道是那仙人球?可那仙人球也是與以前一模一樣,甚至都沒有長大一點兒……
“月兒——月兒——”輕輕大聲招呼著遠處正在除草的月兒,道:“月兒,你快幫我看看,我這房間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月兒上上下下看了一眼,疑惑地道:“哪里有什么古怪?”然后她面色有些難看地看著輕輕,道:“輕輕,你是不是生病了?”這些日子。輕輕的嘆息越來越多,聽著讓人揪心。她多次想勸輕輕出去走走,但都被輕輕拒絕了。“不行,輕輕,你這么下去,沒病也會被悶出病來!明兒咱就出去院子散散心,我知道,離這不遠,有一小片梅花還沒謝呢…”
輕輕尷尬地笑笑,道:“是我多心了。梅花是吧,我明兒就去看。月兒,你去忙吧。”
輕輕雖然打發了月兒,但心中的古怪卻沒有消失,她退后幾步,裝作不在意地,又偷偷打量起這三間正殿…
這三間房子,最東邊一間被做了庫房,中間自然是正廳,西邊的那間,才是輕輕的寢室。咦?這面墻是石頭砌的?僅自己的寢室,最西邊墻石頭砌的,其他幾面都不是…
輕輕皺眉凝思。石頭砌的墻,宮中雖然不多見,但也不是沒有…但只砌一面卻是有那么一點古怪…難道這面墻中有秘密?輕輕興奮起來,但也沒有沖動,只繞這自己的寢室走了來回走了幾個半圈。
月兒一邊除草,一邊皺眉,這輕輕的舉止,越發古怪了。如此下去怎么的了?這才過去兩個月,她還要在這宮中過一輩子呢。“不行,得想個法子…”
輕輕再一次回到自己窗前,看著房間內墻角的紅泥小爐火上的茶壺舔舔嘴唇:這么折騰一會,她有些渴了。輕輕對著月兒擔憂的眼神笑了笑,轉身進了屋。
輕輕為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捧著有些發燙的杯子,習慣性地站在窗前。突然,她神色一愣,回頭看了幾眼墻角的小紅爐,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在房間內走了幾圈,又伸開手臂,仿佛丈量著什么,隨后又一陣風地跑在外面,看著石砌的那面墻,喃喃道:“我知道是哪里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