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上云霄

137 半錢

“半錢”輕輕眼前浮現出爹爹親手手寫的那張紙:“雷公藤。性毒,每幅藥僅需四分之一錢,慎記。若有過量,輕則影響藥性,重則中毒難醫,慎!慎!”她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問道:“若這半錢計量的雷公藤粉用下去,長安的病情如何?”

程海沉聲道:“公主的病情會在第二天或第三天突然發作一次”

這么個服藥法,長安恐怕永遠都好不了!究竟是誰,會那么歹毒地迫害一個毫無利害關系的小姑娘!

輕輕狠狠握住美人榻上的錦被一角,她控制住自己的怒意,道:“是誰在煎藥?海子,你還查出什么,一并說完。”

“煎藥的宮女名叫青竹,是當年鄧婕妤嫁給還是四皇子的皇上時,她娘家陪嫁的丫鬟,如今已經逾齡,應該會一直呆在皇宮中,算的上是鄧婕妤身邊一等一的心腹之人,長安公主出世后,便被派到公主身邊服侍。我監視她這幾個月。并沒有發現她和外人都什么聯系,像是對鄧婕妤頗為忠心,而且,對公主也像是真的關心。”程海的語氣中頗有些疑惑,這么一個宮女,怎么會對小主子下藥?

輕輕聞言更加疑惑。

陪嫁丫鬟,不是家族里的家生子,幾代都是家族的下人,就是自小收養的孤兒,總之,陪嫁丫鬟十有八九是主子可以信任的鐵桿心腹,極難被收買。這個叫青竹的宮女,已經至少跟了鄧婕妤十幾年,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能讓她背叛鄧婕妤,而又是誰,才能收買她背叛鄧婕妤?

長安這種時好時壞的狀況應該持續很多年了按照爹爹書中的說法,就是最穩固的哮喘,最多調養五年便能根治,長安如今將近九歲這青竹至少在四年前就開始控制長安的藥量

五年前,宮中有皇后,有淑妃,有王婉兒,有章柳兒這其中,淑妃和王婉兒已死,只剩下皇后和章柳兒會是皇后么?

可是,輕輕想不通。倘若是宮中的哪位女主子收買指使的。可讓一個公主病情反復有能得到什么益處?公主又不是皇子。如果是皇子,倒也能說的痛,一個病怏怏的隨時可能短命的皇子是不會有繼承權的。但公主難道是那宮女心理變態,專門要折磨長安?

沒道理實在是沒道理

輕輕凝眉思索半晌,始終解釋不通,于是問道:“海子,你怎么看?”

程海搖頭,道:“感覺很古怪。不過,姐,咱現在查出不是配方的問題,而是藥量的問題,咱們怎么將這事情揭出來?若是讓鄧婕妤知道你在查她身邊的人,無論你是好意還是歹意,恐怕”

這也是個問題。輕輕有些煩惱。“下次半錢是什么日子?”

“明天。”

明天輕輕又陷入了沉思。若是她直接跑道鄧婕妤面前,說:我查出,你身邊親信的宮女在你女兒的喝的湯藥上動了手腳,這恐怕不比直接在鄧婕妤臉上打一巴掌好過些

“要不,我去讓那宮女直接消失?”程海眼中閃過一絲狠歷。

直接指使程海要了那惡毒宮女的性命,就像當年燒死了那個老妖婆一般?輕輕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暗自搖了搖頭。她不想這樣做。她又不是法律,怎么能隨意判人生死。當年她是自救。沒有辦法,而如今是救人,應該有其他辦法才是。

突然,輕輕眼前一亮,看見那龍行虎步微笑著走進星月閣的男人,心道:你是長安的父親,長安的事情,由你出面解決最好不過。

輕輕站起了身,道:“去請皇上到房間里來。”

房間里,輕輕將裝著父親遺稿的盒子找出來放在桌子上,將那本《哮喘新方》翻開到長安所用的方子那一頁

“你在看什么?”皇上邁步進了房間,將輕輕面前的冊子拿起來翻了翻,邊翻邊道:“朕差點忘了,你父親曾是位御醫。對了,既然你父親醫術高明,為何你和你的哥哥沒有一人繼承父親的衣缽?你大哥還差點中了狀元?”

輕輕聞言,傷感地道:“是我娘不讓我們學。你應該知道,我的外公一家,都曾是前朝的御醫,全家給前朝陪了葬,只逃出我娘一人。而我爹爹也被逼無奈,當了御醫,結果”

“對不起。”皇上拍拍輕輕的肩膀,道:“你父親遇難時,朕不在皇宮,沒能及時將人救下來。而朕那時剛登基沒多久,一時沒顧上盤查后宮,結果,到現在也沒能查出主使之人。替你父親報仇”

輕輕搖搖頭,道:“算了,我找你不是為這個。”她將《哮喘新方》從皇上手中取了回來,指著那藥方道:“你可認得這副方子?”

皇上掃了一眼,點頭道:“長安用的方子。有何不妥?”

輕輕直視皇上眼睛,道:“我說我直視因為關心長安,你相信我么?”

皇上點了點頭。

輕輕這才笑了笑,道:“爹爹說,他這個方子,五年之內一定能根治哮喘。我相信爹爹的醫術。但長安卻是時好時壞”

皇上皺眉道:“也許是長安的情況特殊?”

輕輕搖了搖頭,將一頁紙遞給皇上,道:“你看這個。”

“你想說什么?”皇上看了看紙上的內容,眉頭皺的更緊。

“海子”輕輕對著門外喊了一聲,程海應聲而入。“海子,將你的發現給皇上說一下。”

程海看了輕輕一眼,低頭將自己調查到的有關“半錢雷公藤粉末”和青竹的事情說了一遍。

輕輕緊張地盯著皇上的臉色,生怕他怪罪自己自作主張,畢竟私下里查探別人,這是大忌。見他的越聽臉色越黑,手中的那張紙也漸漸被捏成一團,輕輕顧不上責罵,趕緊將那張紙從他的手中搶救出來。這是她父親的遺稿,她娘親都讓人帶了幾次話。讓趕緊送回去呢。

“皇上,若是按照以往的規律,公主殿下明日晚膳前,就應該服用那半錢雷公藤粉的藥湯了。”不等皇上問,程海主動將這個消息露了出來。

“知道了,你下去吧。”皇上擺了擺手,見程海退走,才看著輕輕道:“下次有什么懷疑,直接報給朕知曉,你不許私下去查。”

輕輕眼皮一斂,喏喏地道:“知道了。”

隨后。皇上沉思半晌,招來周福竊竊私語一番,仿佛是得了什么吩咐,周福領命行禮而去。

接下來的時間里,皇上像往日在星月閣那樣,陪兒子做耍,時不時溫言軟語地與她說上幾句話,仿佛他根本不知道他一向疼愛至極的親親女兒正在被人惡意迫害他這種表現,只讓輕輕心中大呼“天威難測”,感慨不已。

秋宜宮。

鄧婕妤端坐在琴臺上,正彈奏一曲《高山流水》。平日里,只要這首曲子一出,她的心自然就能隨著琴音寧靜平和下來。而今日,耳中塞滿叮叮咚咚的音符聲,她直覺得煩躁不已。

“啪”一根琴弦斷了。

鄧婕妤將身前心愛的古琴一推,怔怔半晌,才問道:“馮才人又有孕了?”

她身邊的宮女垂首道:“應該是。咱們的人進不去星月閣。但馮才人經常在挽星宮散步,如今她已經有些顯懷,只怕有四個多月了。”

“沒用過御醫么?”

宮女搖了搖頭,道:“自打馮才人重回皇宮,一次也未曾召喚過御醫,就連宮中例行五日一請的平安脈,也被其推脫了。據說,太醫院曾就這件事情請示過皇上和皇后娘娘,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批復都是準馮才人自斷。因此,馮才人此時,到底是什么狀況,除了馮才人自己,恐怕沒有人清楚。”

“四個月了”鄧婕妤嫉恨的雙眼通紅,揮手將古琴砸在地上,狠狠踹了幾腳,低聲吼道:“她一個宮女!憑什么這么好命!后宮三年不聞喜事,她才一回來,就懷上了孩子!她憑什么!她就是一個粗俗下濺的宮女!憑什么給皇上生孩子!”

古琴砸中宮女的腳面,痛的她齜牙咧嘴,但她絲毫不敢出聲,也不敢有半點移動。她作為鄧婕妤身邊的第一等大宮女。伺候鄧婕妤多年,怎能不知道此時的鄧婕妤已經陷入瘋狂,神志不清了?

若是她稍微弄出點聲響,引起發狂的主子的注意,那主子的怒火,將會全部傾倒在她身上!一頓拳打腳踢還是輕的,萬一的話,頭破血流,命喪當場也有可能!當年那個紅竹,不就是被主子生生用古琴砸死了么?她可不想再做第二個紅竹!

過了好一半天,憤怒癲狂的鄧婕妤仿佛力竭,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那宮女這才小心地上前,扶起軟倒的鄧婕妤,招手叫了幾個太監,道:“趕緊收拾了。若是讓公主看見,仔細你們的皮!”說罷,背起鄧婕妤回到了房間,將她平放在床上,蓋上錦被后,點燃了一支安神香。

小姐原本是個單純善良的小姐,就像現在的長安小公主一樣。是從什么時候,小姐第一次情緒失控?紫竹守在鄧婕妤床邊,開始沉思。

那一年,善良的小姐拗不過父母親人,被送進了四皇子府,當了一個卑微的伺妾。沒有婚禮。新婚當日,小姐一人獨坐天明,而第二日拜見大婦,卻被拒之門外小姐在寒風中站了三個時辰,回去后摔壞了一地杯子

“紫竹,我是不是又發病了?”青色的床幔里,傳出一個虛弱沙啞的聲音。

“主子,你醒了。”紫竹趕忙從錦凳上站起,扶著鄧婕妤坐起,有麻利地倒了一杯溫水。

“安安呢?”鄧婕妤接過杯子,幾口喝完。

“公主一直在聽泉院,天氣冷了,公主喜歡窩在暖烘烘的房間里。”紫竹道。

“那就好。”鄧婕妤聞言松了一口氣。女兒越大,卻越不與她親近,仿佛是在害怕她一般。若是讓女兒看見自己癲狂的摸樣,恐怕會嚇的尖叫著逃走吧。

“主子”紫竹接過空杯子,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道:“主子,咱還是治吧。太醫院的御醫們醫術高超,主子定能很快好起來的。”

“治?”鄧婕妤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你可知道,我這病情癥狀一傳出秋宜宮,等待我的,只能是像當年的淑妃一般‘休養’!而安安,也會像當年的瑞殿下一般,改口叫別人母妃!你讓我治病?”說罷鄧婕妤又嘲笑般地搖了搖頭。

“主子,要不,咱在民間悄悄地尋方子?老爺可沒少為公主找藥方”

“行了!”鄧婕妤聞言皺眉道:“那一家子,當年不顧我的意愿,將我賣給了四皇子謀求富貴。如今他們也算是富貴了,若是知道我得了這個病,恐怕送來的就不是治病的藥方,而是要我命的毒藥!

見到主子憤怒,紫竹生怕又引起主子發病,不敢再勸,悄悄退了兩步,垂首站在一邊。

“安安最近身體如何?”半晌,鄧婕妤又問道。

“公主身子漸好了。發病的癥狀也輕了許多。御醫說,是因為公主最近心情開朗,食欲很好的緣故。”

輕了許多么?那這么下去,安安應該很快就能痊愈了?鄧婕妤心中一凜,若是安安康復了,皇上他還會時不時地來秋宜宮么?當年三人,皇上獨寵秦嵐兒,自己空負一副好皮囊,空負一身好才華,皇上他根本就看不見自己!

直到自己幸運地懷了身孕,皇上他終于常來秋宜宮,終于知道了自己的才華但生下的,怎么是位公主!皇上雖然沒說什么,但卻漸漸來的少了。直到太醫檢查說,小公主天生哮喘

“去將青竹叫來。”鄧婕妤眼皮一抬,道。

“是。”紫竹恭敬地行了個禮,倒退著出了房間。小姐再不是當初那個善良的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