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上云霄

148 一日洛陽城

這一次,輕輕沒再作唇紅齒白的小公子打扮。而是——換了一身太監裝扮,混在皇上的跟班群里。

洛陽的大街上熙熙攘攘,那冰糖葫蘆的叫賣聲也與去年一模一樣。而且,街上的商品更為富足,賣的買的人都多上許多,百姓的臉上也多了些滿足安樂的笑容

“你覺得朕恩恩,你覺得大宋皇帝這治下如何?”皇上手拿折扇,依舊是一副翩翩貴公子模樣。

“國泰民安,大部分百姓都能吃飽飯,穿暖衣,不錯。”輕輕聽著這塵世喧囂,神情有些恍惚。

“哦?”皇上眉毛一挑,對于這個評價,他顯然不太滿意。

“天子住在深深的皇宮里,高高在上,怎么能了解了民生疾苦?太平盛世,最不缺少刮地皮的貪官惡霸而越是太平盛世,吏治就越容易被侵蝕松弛而老百姓,但凡餓不死,都會老實順從,對國家存有歸屬感。對政府抱敬畏態度”輕輕有些心不在焉地道:“你的水泥廠建在哪里?”

“出南門二十里外的山窩里,那里剛好有很多石灰石。”皇上琢磨著輕輕的話,道:“怎么整肅吏治?”

輕輕搖頭,道:“我怎么知道?總不過是多方位監督吧,而且,官員的薪俸可以適量的加一些,大多數人初入官場的時候,都是希望當個好官的。”

皇上若有所思,還想再問,但看到輕輕明顯有些心思不屬,很不耐煩的樣子,于是住了嘴。這個女人,今天心情貌似很差啊

皇上撇了撇嘴,不再在市井中流連,帶著眾人上了馬車。

半個時辰后,馬車在一個小山包附近停了下來。輕輕跳下車,見四周戒備森嚴,扯了扯嘴角,從袖子里摸出一幅墨鏡,一個口罩,丟給皇上,自己也帶上一幅,將眼睛、鼻子、和嘴巴嚴嚴實實地保護起來。

“你怎么這幅打扮?”皇上將墨鏡帶了上去,這玩意他認識,父皇每逢夏日出門,都要戴上一副,用父皇的話說。就是看上去很“酷”。可這么一大塊布蒙住大半個臉又是怎么回事?

“里面粉塵一定很厲害,這是防護措施,你愛戴不戴。”輕輕看了皇上一眼,道:“提醒你,若是石灰瞇了眼睛,千萬不要用水沖洗,生石灰遇水,會放出大量放熱,眼睛會被灼瞎的。”

“這位公公真是好見識。”這時,“研究處”的工匠頭頭出來迎接皇上,正巧聽到輕輕話音剛落,又見她站的離皇上極近,想必是皇上寵信的宮人,當下就送了一個馬屁,然后向皇上深施一禮,道:“微臣馬道遠見過皇上。”

這位馬道遠看著有五十來歲,頭發胡子上都灰蒙蒙一片,看樣子很勤懇,一直與工匠們待在一起,所以形象有些狼狽。

輕輕看了他身上那些太過明顯的灰塵,當下又變戲法一般。從懷里摸出個軟帽戴上。她可不能去窯里一趟,回頭就變成了灰人。

皇上與那馬工頭交流幾句,讓他在前面帶路,自己也將那塊雪白的口罩學著輕輕的樣子戴上,又拿胳膊拐碰了碰輕輕,低聲道:“怎么沒給朕也準備帽子?”

輕輕沒有看他,而是從懷里又摸出一個疊的四四方方的軟帽丟給皇上。皇上展開一看,再瞅一眼輕輕那有些滑稽的形象,摸摸鼻子,還是沒有勇氣將這軟噠噠灰撲撲的帽子戴在頭上,只好將個軟帽又回歸成布片,塞進自己懷里。

就知道你不會戴!輕輕在心中腹誹幾句,默不作聲地跟在皇上身后。

水泥大概就是前世見過幾次的水泥,輕輕看了看了匠人們磨出來的水泥粉,又讓人現場試了試水泥塊的堅固程度,再將水泥窯視察一番,心中有了數,才拉過皇帝低聲道:“東西是那個東西沒錯的。我原本也只是聽說過這工藝過程,但并沒有親手操作過,你讓他們慢慢實驗改進就行了。一是凝固時間要縮短,二是琢磨出更適合的窯爐,好加快生產速度其他的,我也說不上什么了。”

皇上點了點頭,吩咐人送她出去,自己又留了下來,不知道與工匠們在交流些什么。

反正輕輕也不關心,她出了工地,摘下墨鏡與口罩,靜靜地看著這片生機勃勃的大地:大片的農田里。種著些高粱苞米豆子等物,是不是有農人在田間忙碌;再遠一些的官道上車隊不住走過,將天下各處的出產運往洛陽,或是從洛陽運出去;東面有一個矮矮的小山包

抬起頭,天是那么藍那么高

輕輕就這么望著天空不時飛過的一個個黑點,眼角滴下一滴淚來

“你又怎么了?”皇上皺眉。他從工地中走出,已經洗去了身上沾染的灰塵。才一到這地頭,就看著這女人微濕的眼角,心中有些堵。他給她孩子,給她富貴,給她榮寵,為何她還是會時不時地露出這般表情?

“沒什么,太陽有些刺眼。”輕輕低頭擦拭了一番眼角,笑道:“你已經忙完了么?”

皇上道:“此處已經大體沒有什么事,只是”皇上看看她,有些猶豫道:“只是等下回城后,朕還有要事,你恐怕要自己先回宮。”

“恩。”輕輕無所謂地點點頭,當先上了馬車。若是知道出宮后心情更加郁結,還不如留在深宮中,心氣平和地生活為好成日關在一個院子里,若真培養出了自閉癥,那也不錯了

回到洛陽后。皇上在南門大街上下了車,吩咐趕車的兩個小太監將輕輕送回皇宮后,就帶著周福等人,混在人群中不見了蹤影。

“這位這位公公,咱們這就回宮么?”趕車的兩個太監并不認識輕輕,又見她明顯是個女人,看著也不像個嬪妃(嬪妃都是高貴而美麗的,輕輕顯然與這兩點沾不上邊),而皇上待她也非同一般,他們心中拿不定輕輕的身份,于是不敢自傳。皇上走后,趕忙過來請示輕輕。

問我?輕輕狐疑地看了這兩個小太監一眼,見他們確實在恭聽自己的指示,眼珠一轉,道:“不急回宮。難得出來一次,總要好好逛逛。恩,聽說這燕客樓的味道不錯,今日正好去嘗一嘗。”

“這個”兩個小太監相視一眼,吞吞吐吐地道:“燕客樓號稱京城第一貴那個價格”燕客樓最便宜的一桌也要三百兩銀子,他們不過是車馬監里的兩個普通的小太監,一個月的薪俸才一兩銀子,哪有那許多銀子去燕客樓吃一頓?再說,就算是有銀子,誰也不會把銀子都帶身上不是么

“行了,我付賬,走吧。”輕輕揮揮手,拉上了車門。自從她那次整出個烏龍,被扣在小酒館里當抵押品,輕輕就變成了出門必帶很多銀票之人。反正她也不缺錢,現在她身上足足帶了五千兩的銀票呢!在京城最貴吃一頓,她還吃的起。

輕輕拉嚴車門車窗,將自己身上最外面的一層太監服脫了下來,露出了里面的一身勁裝,再將發型重新一梳,一個利索的江湖女兒就出現在車廂里。知道今日要出宮,臨出門時,她鬼使神差地在太監裝內襯了一套黑色的短打扮

沒過多久,馬車停在了燕客樓前。輕輕推開車門跳了下來,在兩個小太監的目瞪口呆之中旁若無人地進了酒樓。

“小二,外面的那兩位公公,安置在大堂,給他們上一桌五百兩的菜色,再給我在樓上找個清靜的位置。”輕輕吩咐道。她沒來過燕客樓,不代表她不知道燕客樓。她好歹也是在洛陽市井中住過半年的,她開的胭脂鋪子還在營業呢。

兩個小太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將馬車交給伙計看管。趕緊也進了酒樓,正要跟著輕輕上二樓,卻被小二客氣地攔了下來,聲稱在大堂已經為他們準備了酒席

兩個小太監一想,他們跟著輕輕確實有些不合適,也就不再往前湊合,跟那么緊做什么,反正這女人又不會跑,有酒有菜的,先吃了再說

他們不知道的,輕輕此刻就坐在二樓的一間雅間里,正透過玻璃窗,看著他們兩個,心中尋思著,是不是再逃一次?

離開皇宮,她就能憑著自己的雙手,腳踏實地地生活,不用擔心吃飯時,飯菜里有毒;望水時,身后突然出現一只手就算是懷孕了,也可以高高興興地,想到哪里就到哪里,不會擔心會莫名其妙地跌上幾回

就算吃的是粗茶淡飯,煩惱的是柴米油鹽,她也甘心情愿。

這一次,那個男人,他若是知道了,會有何反應?還能再一次容忍她的任性么?

她走了,她的一雙兒女瑞兒才四歲半,就算已經是個小男子漢,又聰明伶俐,沒了自己這個母妃站在他身后,他還能不能成長為一個儲君?他能撐過那些看的見的看不見的敵人們的算計么?她的女兒,小喜,才兩個多月,沒有自己這個親生母妃,她會被送給哪個女人教導?那個女人會愛她如同親生女兒一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