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天下赴死

第106章 源初法相,赤龍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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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溫度瞬間升高。

侯中玉想要躲避,卻早已經是來之不急,本來應該被死死鎖住的麒麟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站起來,站在他的身后,張開了嘴巴,李觀一反手絞住侯中玉的手掌。

然后身子往后一躍,收膝,雙腳踩踏住侯中玉胸膛。

松手。

雙腿猛地彈踢。

侯中玉忽然意識到,自己就算是靠著術法,讓自己的力量,身體都短暫達到了高境界武夫的層次,但是他終究是常年久坐的術士,對于自身力量的掌控,對于勁氣的卸力,轉化,都是門外漢。

就仿佛三歲的孩童揮舞大錘。

李觀一這一下將他打得后退三步。

熾烈無比的麒麟火在下一刻直接落下,化作火柱將侯中玉籠罩,高溫只在瞬間就將腳下的青石地板全部結晶化,李觀一都雙臂交錯被那一股熱浪逼退,身上的金吾衛甲胄幾乎化作了鐵爐子。

可李觀一旋即發現。

侯中玉,沒死。

烈焰噴吐,侯中玉的皮膚碳化然后迅速復原,伴隨著他臉上的皺紋密密麻麻,硬生生頂住了麒麟火,被火焰壓制地趴在地上,卻還是翻滾出來了,麒麟仍舊被鎖住,能出招卻難以追擊。

李觀一頭都麻了。

看著那術士渾身血肉都焦黑,然后開裂,里面露出的皮膚還散發熱氣,卻還是活著的,露出骷髏般的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恢復。

三重天的術士,這么難殺!?

不對,這絕不是一般的三重境術士,李觀一想到了薛老和自己說的,在每一個層次上都有駐足,追求在這個修行階段極限的修行者,他們不走常規的突破,不去延伸長度,而是擴寬寬度。

這種狀態,恐怕是將不死生機修持到了極致。

如同修持出金剛般若體魄的佛門金剛。

李觀一反應過來,他撲殺上前,前沖,伸手。

抓住旁邊的鼎。

掄起,踏步。

地板被爆發的力量踩踏成粉碎的同時,高高揚起的手已經叩住那一座懷抱大小的重鼎砸下去,轟的一聲,這石鼎都碎了,侯中玉被打的踉蹌,腦骨凹陷,卻還在恢復。

李觀一雙目望氣術,窺見了老術士心口一股氣息不滅。

他前沖,反手用鼎將侯中玉打翻。

這一次侯中玉已經能用術法。

這一下雖然用力極狠,卻如同砸在了重甲上,鼎震碎了,老術士卻還能爬起來。

幾乎是本能。

李觀一順勢拔出來了腰間的短劍,雙手握住劍柄朝著侯中玉心口刺過去,能頂住刀劍劈砍的術法卻忽然沒有用了似的,毫無半點受到阻礙的感覺,李觀一手中的兵器直接刺入了侯中玉的心口。

術法被斬斷,骨骼被切開,平滑地如同一團腐爛的泥土。

侯中玉的身軀凝固。

他張了張口,緩緩低下頭,看著李觀一手中的短劍,勁氣迸發,本來裹挾在劍上的布匹粉碎,露出了上面的古樸銘文——

秋水。

侯中玉的聲帶粉碎,他只是沙啞道:

“秋水無痕……?”

李觀一刺穿了他的命門,收劍的時候,看得到劍痕處只一片白肉,竟沒有半分的血,足足三個呼吸之后,血液才流出來,短劍的劍身之上,一片澄澈寧靜,如同一泓秋水,并無絲毫的血跡。

李觀一一腳揣在侯中玉的胸口。

強行用出了陳國公的絕學。

摧山!

氣浪暴起。

侯中玉被擊退,踉踉蹌蹌后退坐在地上,才愈合的經脈被震斷了一次,饒是天下有數的術士,此刻卻也沒有了反擊的能力,在這一次,他忽然明白武夫們執著追求殺戮的本質了。

沒有庇護自身的手段,生機再強,也只是難殺而已。

究竟是亂世啊……

侯中玉嘆了口氣,他看著逐漸遠離自己的那少年人。

憤恨,仇恨都消失不見了,最后閉著眼睛,好像又變成了那個在戰場上恐懼看著大雪飄落的孩子,爹娘和妹妹都死了,而他不想死,白雪落下,有個人撐著傘過來了,伸出手。

渾身鮮血幾乎流干的大術士最后也只是呢喃道:

“老師,我冷……”

他伸出手,觸碰那一團暖光。

轟!!!!

麒麟火燃燒落下。

這一次侯中玉沒有了半點反抗能力,三重樓,在生機不死上追求極致的術士,被他的老師從大雪紛飛的戰場上撿回來孤兒,死在了無盡的烈焰之中。

李觀一踉蹌了下,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青石板都融化然后結晶化了,侯中玉的尸骨竟然還支撐了十幾個呼吸才慢慢消失,李觀一咧了咧嘴,覺得術士這一條道路走到這個境界的人,真的棘手。

“真的,難殺啊。”

如果不是在宮殿里,如果不是有陣法和麒麟。

尋常的三重武夫,一朝一國的游騎將軍都未必殺得死這術士。

他越發感覺,單純的功體,境界,并不能決定生死和勝負。

李觀一顧不得調息。

他重新掌控陣法,感知到目前似乎沒有誰靠近這里,雖然心有疑惑,卻也是暫時安靜下來,看起來,在四象封靈陣法之外,應該還有遮掩麒麟氣息的斂息陣法。

這種本來為了藏匿抽取麒麟血時動靜的陣法。

此刻也一定程度上遮掩了這麒麟宮的短暫殺戮,李觀一起身,看著那強行動用攻擊的麒麟,開始嘗試給麒麟再度解開一層陣法,麒麟本身被鎮壓十年,之前又分出去了一半積累的力量給李觀一。

現在兩次攻擊,就已經極虛弱了。

已經坐在了地上,看著李觀一解開陣法,沉靜道:

“你離開吧。”

“我不能隨你出去。”

李觀一的動作不停,為麒麟解開了一部分陣法,才收手。

麒麟繼續道:“我見過那個皇帝,我見過許多皇帝,每一個皇帝,其實都一樣,我如果逃出去,不管有什么樣的理由,在最近一個月進入這宮殿的人,九成九會直接死,一部分人會留下拷問。”

“皇帝們,他們長相不一樣,模樣不一樣,可是做的事情卻一模一樣,幾乎讓我以為他們是一個人,只是不斷在年輕子嗣身上復蘇了。”

“對于我身上潛藏的秘密。”

“他們的霸道,是素來寧肯殺光也不會放過的。”

“我如果走了,誰都保不住你。”

李觀一道:“我知道,我只是讓你能稍微舒服些……”

他收回手掌,麒麟所說的事情李觀一也明白,今日麒麟離開,皇帝必會殺他,就算是薛家都保不住,倒不如說,薛家若是出手保護只會激起皇帝更大的懷疑。

自古以來,不死二字,最動帝王心。

李觀一道:“我把陣法解開到第三重,這樣的話,你雖然還會被封鎖住,卻已經可以吐納氣息,慢慢恢復傷勢了,至于帶你離開,我想了很久,只有一種情況下,伱離開,我不會受到牽連。”

“幫助我的那些人也不會受到傷害。”

“除非,那時候我根本不在這里,我就在皇帝眼皮底下,他如論如何,怪罪不到我的身上。”

“而那時候,整個天下和陳國的目光都落在另一個地方,哪怕是陳國皇宮里面的高手都無暇顧及這里,沒有誰能夠阻攔你的腳步。”

李觀一聲音頓了頓,道:“大祭。”

麒麟的聲音低沉了:“大祭……是啊,已經過去了十年。”

“陳國每十年一次的大祭又要開始了。”

“你的爹娘,就是在十年前那一次大祭出事的,他們在祭酒當中加入了一種天下的奇物,不會有毒,但卻會影響吾等的運氣,我們拼盡全力地廝殺,卻根本沖不出去,皇室的頂尖高手,都來了啊。”

“萬里,他——”

麒麟的聲音低微下去了。

李觀一伸出手,他站在那里,卻恰好可以碰到麒麟的角,輕輕拍了拍:“之后如何把你帶走,如何避開耳目離開,我會想辦法的,但是,在這之前,就請你再忍耐一段時間。”

“只有十六天了,十六天之后,我會想辦法打開陣法。”

“你要趁著那個機會,沖出去。”

麒麟低沉頷首。

李觀一又想了想,道:“至于這一次的事情,就只能拜托你稍微破壞一下麒麟宮,把我和侯中玉交手的痕跡全部融化掉,也能把侯中玉的死,推到你沖破陣法之上。”

“放心,我會留下幾個陣法節點,就像是侯中玉做的一樣。”

“皇帝的手下,應該還有其他的術士,他們來修補陣法的時候,也不會注意到這七個節點,而這一次,我會把七個節點放在你這里,表面上看,是被四象封靈陣法封印,實際上是被保護起來。”

少年人握著斷劍,在地上勾勒出陣法的變式。

給麒麟解釋。

麒麟是天生祥瑞的異獸,悟性極高,很快弄懂了李觀一的計劃。

李觀一將劍拋下,松了口氣,道:

“如此,是麒麟你沖破了防御,我只是個聽到聲音沖進來的金吾衛,才進來就被一口麒麟火逼退,劍都折斷,身上甲胄都融化,而侯中玉術士,為國為君。”

“壯烈,而死。”

李觀一一句話,給那死去的大術士蓋棺定論。

麒麟不走,侯中玉死,李觀一便是有大功。

麒麟走脫,那么這麒麟宮上上下下的人都必死。

麒麟忽然笑起來,祂注視著李觀一,笑起來的時候,身上的火焰都在晃動:“你這樣的性格,不像是你的父親,也不像是你的母親,和那個慕容家的小姑娘很像啊。”

李觀一眸子動了動,在拆解陣法的時候,問道:“我娘,也是慕容家的嗎?”麒麟想了想,回答道:“算是,你娘的母親,是慕容家的弟子,所以到了你娘親這一脈,只能算是慕容家的親戚。”

“但是你娘的外祖父,在慕容家的地位超然,很寵愛你的娘親。”

“而你娘琴音極好,棋藝也很好,慕容家看重,那時候慕容家的那個小丫頭,一直纏著你的娘親教她各種技藝,而她竟似比你娘親天賦更好,琴棋書畫都進步神速。”

李觀一道:“嬸娘也教我琴棋書畫了。”

麒麟道:“是嗎?”

“倒也是……”

祂忽然不知道怎樣說下去了,想著許多許多年以前,那個女子教導慕容秋水琴棋書畫,后來慕容秋水長大了,也教導李觀一這些東西。

江南的風依舊,棋譜依舊,手指拂過琴弦時候的聲音也還是當初的那個樣子。

只是當初那個手把手教會她的人,終究已經不在了。

那年的少女看著姐姐的孩子。

口中說出她當年教導自己時的話語。

然后看著那相似卻稚嫩許多的眉眼皺著,像是自己當年那樣露出頭痛的表情,那時候的她吹著江南的風,不知道心里面會是怎么樣的一種感情。

麒麟這樣的祥瑞,很能夠共情人類的感覺,所以祂只剩下了一聲嘆息,李觀一起身,又迅速地搜刮了侯中玉的東西,找到了一些玉瓶丹藥,一些功法典籍和書信卷宗。

李觀一將這些東西用一個防水的牛皮布包裹住。

用繩索系好,纏繞石頭,直接扔到了麒麟宮的一口水井里面。

等到之后安全了再來取。

侯中玉這方士的手段,他殺的時候,固然棘手,此刻卻頗好奇,這樣大術士的心血筆跡,自然要藏起來;而其中涉及麒麟血的部分,李觀一也不能讓其繼續留存于世。

做完這一切,李觀一按著劍,道:“那我就走了,你之后吞吐火焰,盡情地放肆一番就好。”

“好。”

麒麟站起來,緩聲道:“你過來。”

少年不解,他踱步走到了麒麟的身邊,麒麟注視著李觀一,忽而踏前兩步,青銅柱上的紋路都亮起來了,鎖鏈都被繃緊,麒麟低下頭,額頭和李觀一輕輕碰觸了。

無聲無息,一股神韻流轉著,落在了李觀一的身上。

許久后,麒麟抬起頭,祂道:“最初的時代,人的先祖從天地萬物當中領悟修行的方法,又從先天的百靈之中尋找到了神韻,得到了那些神獸的氣息和認可,可以一同戰斗,這就是最初的法相。”

李觀一身旁,氣息幻化。

一只麒麟安靜站在那里,身上有濃郁氣機。

麒麟道:“你要做的事情,同樣危險。”

“我在此履行太古時代先祖的行為,和你締結約定,將我的神韻化作刀鋒,交給你去使用,這即是最初的法相……”

麒麟法相低聲咆哮,消失了。

李觀一握著手,按在心口,輕聲道:“放心。”

麒麟重新蟄伏了,李觀一轉身大步走出去了,而在李觀一離開這里之后,麒麟的火焰開始流動,燃燒周圍的一切,李觀一抬起頭,過去了兩個多時辰,天也黑下來了。

李觀一抿了抿唇,沒有告訴麒麟,其實還有一個問題他難以解答——足足兩個時辰不在,侍衛們會懷疑他的動向,這樣的疑點若是捅出去的話,皇帝絕對會懷疑。

有時候,懷疑不需要證據,只需要拷問。

得想個法子。

他手掌按著心口的青銅鼎,想著處理這個問題的法子,破入第二重境,麒麟第一次留下的力量還在,熾烈溫暖,就在這個時候,青銅鼎忽然嗡鳴起來。

開始積累玉液。

赤龍法相也隨之亮起來,李觀一怔住,眸子瞪大。

突破入第二重樓,青銅鼎自然可以積累玉液。

但是,赤龍法相亮起,這不是代表著……

越大哥?!

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李觀一的腦海忽然閃過了之前,侯中玉和皇后女官說的那一句話——‘這幾日正是金吾衛輪換……’

金吾衛輪換,適合密談,自然也適合某些特殊行動。

但是,這個時候,大祭前的最后一次輪換。

是恰好,還是皇帝在釣某些人入局?

夜色很長,漆黑的夜空中一道火光炸開,赤龍法相的主人被發現后,不得不出手,法相之力恣意升騰而起,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旋即重重轟擊而下。

勁氣奔走,伴隨著慘叫的聲音,一道雄渾嗓音怒聲而起:

“金吾衛?”

“滾!!!”

是越千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