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陽光,映照到葉善言再次伸平展開的雙手上面,透過窗框斑駁陸離的光線,如同撕裂碎裂的花瓣一樣,她把手伸展又合起來。葉善言終究是明白了,此時她是捧不住一手的陽光,她收回雙手握著放在腿上,微微的閉上了眼眸。
葉善言的房門外,站著三個滿眼擔憂神色的婦人,她們一直傾聽著房內的動靜,卻未曾聽到里面傳出任何一絲不對勁的聲音。三人想到剛剛接獲到的消息,抬眼瞧瞧天色,三人交換下眼神,終是有人上前去,伸手輕輕給人拍打著房門,里面傳出一聲輕輕的“嗯?”聲,三個婦人聽后全暗舒一口氣。
三人臉上都露出淡淡的笑顏,拍門的婦人,低聲說:“夫人,老爺給老祖宗請去說話,他這一會還不會過來,你要傳膳用嗎?”里面的人,許久沒有出聲音,三個婦人靜靜的等候著她回答,隔一會聽見里面說:“傳吧,一會用完餐,你們三人都進來吧,我有事要跟你們細細說一下。”三個婦人同時應了一聲,三人示意候在外面的丫頭們趕緊去傳飯菜。安靜一下午的院子,因為人來人往走動的聲音,總算是人氣再次的活躍起來。
三個婦人接過丫頭們手里食具,她們親自端著飯菜進了房間。三人放下餐具,抬眼小心翼翼的打量著葉善言的神色,見到她神情平靜,三人笑著開始布菜起來。葉善言瞧著滿桌的飯菜,她抬眼望著三個婦人,她微微笑起來說:“我進白府后,老夫人就派你們跟隨著我,這二十多年來,算起來,我與你們相對時間最長久。這些年。辛苦了你們三人,令你們三人多少荒了家里的事情。
如今,我閑下來了,你們也應該想想自已以后的日子,我們也該過些輕快安順的日子。”葉善言說完這話后,她用心用餐起來,候著的三個婦人,頗有些動容的神色瞧著她。當日,她們跟隨葉善言前,她們在老夫人面前不過是二等身份的丫頭。三人除去做事落一個穩妥外,她們和別人相比,并沒有太多的出色之處。老夫人當日挑揀她們三人給葉家新來的夫人。瞧得是新夫人身邊卻沒有妥當的人服侍。
三個人那時點頭同意下來,不過是想著在老夫人那處,她們年紀漸大,拼不過后來的機靈人。而在新夫人這一處,新夫人身邊未曾有合適的服待人。她們便是隨侍一等的大丫頭,做得好,過兩年求情放出去嫁人,說起來也有面子。她們誰也沒有想過,她們還會有后面在白府的二十多年的好風光。三個婦人其實很感謝葉善言,因為她。她們才能嫁得自已瞧中的人。因為她,在白府里面,誰人不贊她們一聲會理事。所生的兒女跟著沾了光讀了書。
葉善言見到三個婦人還候在自已身邊,她停下筷子,說:“你們先去用餐,一會進來,我有話跟你們說。”三個婦人靜靜的退了下去。她們在房門口,示意房外候著的丫頭們用心些。房里只余下葉善言一人。她靜靜的用完餐,靜靜的為自已倒上一杯清水。葉善言在房內來回走了三圈,她的眼光第一次如此認真打量著自已的房間,房內繁華依舊,卻無男主人存在的痕跡。
葉善言彎腰伸手撫撫大紅花面的床罩,仿佛聽到那人在耳邊輕語:“善言,我們好好的過這一輩子,生幾個優秀的兒子,再養一個嬌美的女兒。”可惜后來在這一輩子剛開始的時期里,他們當中添上多了許多的人。她的第二個孩子在夜里損落時,那人在另一個女人的懷抱里睡熟。而等到她再次有孩子時,那人嬌縱著那位有多情人,她用盡心力護著生下的女兒,一落地就體弱多病。
那人和她都聽信人言,想著只要把她落到低賤的地方去,才能平安養大。她想著女兒能活在眼前,那下人不敢怠慢了她,這樣也算全了她生了她一場的恩情。卻不料給來探視的大哥撞一個正著,大哥憤然而起抱著女兒離開,從此兄妹離心,家中的兄弟待她漸漸的冷情。葉善言的嘴角處,浮起嘲弄的笑意,從小就貼心的唯一的兒子,同樣旁聽別人提及妹妹的事情,與她漸漸的隔了心。
葉善言想起白老太太的答話:“善言,正兒如果當日不喜歡你,他也不會有心娶你,只是后來,你們兩人都變了,變得都不再是初識模樣。”葉善言想到老太太這話,都覺得那苦意就這般的生在心底。她一心一意待白雅正,事事愿意為他盡心竭力,卻抵不過那個女人的幾滴眼淚水。葉善言知曉白老太太話里未盡的意思,她笑著接受了白老太太賜贈給白靜賢的三間店鋪,她笑著說過那一大堆的感謝話。
葉善言聽著外面傳來的動靜,她伸手往床下暗箱里摸了摸,拿出一疊紙張,她翻了翻抽出了好幾張放在手里,又把手里余下的塞了回去。她走出內房,已經聽到外面三人焦急的叫道:“夫人。”她走到桌邊坐下來,平靜開口說:“進來吧。”三個婦人推開門進來,望見坐在桌面邊上的人,她們趕緊示意身后的人,進去快手收拾好桌面。丫頭們都下去后,葉善言站起來,把窗子推得更加的開,她示意三個站著的婦人坐下來。
三個婦人的神色都顯得有些忐忑不安起來,她們互相推擠一番,還是坐了一半的凳子,三人面對葉善言,一臉恭敬的神情。葉善言平靜的瞧著她們三人,開口說:“你們跟著我這么多年,在這個府中一定得罪了不少的人,而如今我不掌事了,只怕也護不了你們的周全。大家相處一場,你們為我盡了心,我總要護你們一個平順。我跟老祖宗請示過,放你們三家人出府,在外面開一間小店,一家大小也能夠活得好好的。”
三個婦人眼里都閃過欣喜的神色,隨后卻是不舍的神情,她們望著葉善言拿在手里的身契,搖頭說:“夫人,我們還是留在府上吧,我們能做事,想來大少夫人也不會少掉我們一碗飯吃。我們在府里管事時,是得罪了不少的人,大都是一些好吃懶做之人,我們沒有得罪過不應該得罪的人。再說如果我們三家人都出府,少爺一家人如今又在京都,你以后怎么辦?”三個婦人跟在葉善言身邊多年,早已瞧清楚自家夫人待老爺是火熱心,而老爺待她如水一樣清淡。
葉善言輕輕的笑起來,她把手里的紙契塞進三個婦人的手里,笑著說:“明日,你們出府去,我一會去跟大少奶奶言一聲,她一定會放行。這些年,我忙時還不覺得累,而眼下,這閑了下來,我反而覺得有些累了。我想就著閑暇的度些好日子,趁著我爹娘還在,我要回家陪他們住一些日子。”葉善言眉眼間難得閃過輕快的神色,她擔起白府內務二十多年,幾乎未曾真正的松懈過一天。
近幾年來,雖說有大房的大少奶奶分擔一些事情,她還是要出面主理府里的大多事情。白府這些年添枝加葉,人多事情更加的雜亂起來,她做為掌事的人,要一碗水端平,漸漸覺得心力不夠用,有些費神起來。葉善言想起白老太太那些未完的話語,她眉眼閃過一陣笑意,以她這二十年來對老太太的了解,白府將會有好一陣子的熱鬧可以看,好在她已不是出頭理事人,兒子又在遠處。
葉善言瞧著眼前三個婦人,望見她們眼里的感傷,她自個倒沒有那么多的傷懷了。她雖然已經習慣為那人做好一切的打算,但是到了現在,她已經力不從心,只想著保全自已和兒子的平順。她笑瞧一眼三個婦人,望見她們眼里惶恐神色,她笑著說:“你們別害怕,我沒有瘋癲,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我不當事了,那人也沒有借口鬧到我的面前了,日后,她要吃紅吃白的,跟老爺鬧騰著,我不管事了,叫老爺自個去跟大少夫人要好了。”
三個婦人聽她這話后,三人放松了一口氣,依舊有些焦慮的瞧著她,低聲商量著說:“夫人,你的身邊還是要留一些人,自小你用起來順手。”葉善言輕輕搖頭說:“老祖宗說得對,既然要交權,不如交盡所有。大少奶奶是一個聰明人,我不給她設障礙,日后她總會給我三分面子情。你們三個得用的人,今晚就跟她手下人交清所有的事,明日出了府門后,你們日后遇難事,還可以求她幫著回轉一下。去吧。”
三個婦人剛剛離開,白雅正回房間,他望見一臉閑適喝著茶水的葉善言,他一臉深覺得奇怪的神情,坐下來瞧著她,開口問:“善言,祖母要我來陪陪你,我瞧你現在的神情,有些不太對勁,你是傷心得已經瘋狂了嗎?”葉善言微微抬起眉眼望著他,平和的說:“多謝祖母的好意,只不過是我現在身無大事,突然覺得有心情品茶品生活。夫君,我有時間陪你賞花賞月賞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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