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走,只要你能留我一命,我保證會將手稿給你,我保證馬上給……”
蕭武義的話沒能喊完。
他那雙目瞪圓的頭帶著四濺的鮮血骨碌碌在地上滾幾圈,滾進了一旁的草叢里,留下了一道刺眼的血漬。
這是李照第二次親手殺人,但心境卻是已然不一樣了,她看著蕭武義的身體轟然倒下,心中無悲無喜。
這樣一個曾經三度拜相,本該是國之棟梁的人,卻淪落到如今下跪祈求的地步,實在是叫人心生悲涼。
“我還以為明空你信了他的那些話。”秦艽在一旁說道。
李照伸手從薛懷手里接過布巾,一面擦了三秋不夜城上的血跡,一面側頭問道:“什么話?”
她臉上還有著那種沒有完全褪去的勝券在握,以及些微的張揚,看得秦艽一愣,好半天沒反應得過來。
待到李照挑眉沖他笑了一下之后,秦艽這才唔了一聲,答道:“諸如小人讒言之類的鬼話。”
李照嗤笑了一聲,信手一扔,將沾了血的布直接丟在了蕭武義的尸體上,她將三秋不夜城收回劍鞘內,一面抽了懷里另外一張帕子出來擦手,一面說道:“左寧原來是這么看待我的?可是覺得我膚淺至極,任人哄騙?”
秦艽無奈地瞥了她一眼,跟在她后頭,答道:“怎么會?只是擔心你涉世未深。”
“黨錮之爭,敗者出局能保一條命便已經是幸事,蕭武義在朝中三度站錯隊,最后還能留個全尸茍活至今,是他手腕可以,亦是他身后蕭家乃是高門世家,但很顯然也僅限于此了。”李照j將手上的不小心沾染上的血面無表情地擦干凈后,側眸說道。
玲瓏閣出品的書里并沒有提及這些。
汪越所著,蕭武義在朝時間二十多年,期間站隊過的三位太子都被貶為了庶人,而他也在之后不久離朝,這一點可不單單會是因為什么小人讒言。
但蕭武義未必不是這么欺騙自己的。
未出生的孩子胎死妻子的腹中,被家族摒棄,淪落到落草為寇,為一介蠻夷充作軍師。
悲哀。
鐵龍騎最后一個小隊帶著礦洞外地書籍撤退了,丁酉海和薛懷走在前頭,顧奕竹沉默地走在中間,倒是秦艽抱著阿水,有些一些閑談的興趣,一直在和李照聊著。
“你真的對那本東西不感興趣?”秦艽加快腳步與李照并肩后,問道。
“不感興趣。”李照一臉無所謂地說道:“以蕭武義所說,那本手稿用的是他不認識的文字所記載的,那樣的話,我基本能猜到是什么。這種越是神秘、無法解讀的東西,就是藏不住的,即便是蕭武義有心藏匿,它也遲早會重現天日,屆時我們等著看就好了。”
李程頤是有意用這個時代的人看不懂的文字來記錄自己一些重要的事情。
無非是某種外語罷了。
蕭武義不笨,三度拜相的人怎么可能是愚笨之人,之所以失敗不過是因為缺了氣運罷了,而即便是他也足足花幾年才能堪破那么幾頁,那么也就是說那份手稿的難度相當之高。
聽蕭武義的語氣,手稿是被他放在了一個比較隱蔽且重要的地方,在他安全脫身之后,才會交給李照。
而看他最后在面對死亡威脅時的神色和語氣,那么他的確是想要以交出手稿這個籌碼來脫身的。
如何交出?
絕不會是由他親手遞交,否則便是重新將他自己置入了危險之地。
話又說回來,這份手稿在蕭武義心中何其珍貴,容不得半點意外,想要藏匿它,就勢必是要挑一個最安全的地方。
普天之下,能讓一個過分聰明的人安心的地方,莫過于自己的身邊。
當然,不能留在自己身上。
所以,得是一個信得過的人帶著手稿隨侍身邊。
這一點猜測是基于蕭武義的最后那句話。
‘我保證馬上……’
馬上一詞用得太過奇怪,但李照細想一下,其實也就能想清楚了。
蕭武義應該是將手稿交給了一個值得他信任的人保存,并在成功脫身之后能及時聯系到那個人,使其馬上送來手稿,但這一點李照并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盡管在她看來,不管是秦艽薛懷丁酉海,還是已經在她這里接觸嫌疑的顧奕竹,都是值得信任的人,但她直覺不能讓蕭武義繼續拋出更多的籌碼。
面對巨大的利益引誘,李照一點都不想試探人心。
“附近有幾個村子?”李照問道。
前頭的薛懷停了下來,他皺眉想了想,說道:“陽蓬嶺附近沒有什么能住人的村落了,宋煒治下不算嚴厲,所以陽蓬寨里的山匪們時常出去打牙祭,附近的百姓深受其害,沒多久就全部搬走了。”
李照哦了一聲,又說道:“沒人的也行。”
“有。”薛懷答道,“山陰村,五年前山陰村最后一戶人遷走之后,那兒便成了一座空村,以前我們走鏢的時候曾經過路,里頭的的屋舍已經敗落了,時有走獸出沒。”
“那就先去山陰村。”李照一撫掌,決定了下一步的目的地。
末了,她高聲沖丁酉海喊道:“海叔,抓緊些出發,我們最好是能在天黑前到山陰村。”
丁酉海抬手晃了晃,示意自己聽到了。
山腳下,多達十個四輪馬車整齊地停成了一排,后頭則是一群被分系在樹林里的馬匹,鐵龍騎將書挪進馬車之后便列隊站好了,李照過去時,鐵龍騎方陣并腳一跺,聲勢浩大地高呼大小姐。
聲浪震天,林中驚鳥無數。
第一次聽時李照還有點惶惶然,聽多了也就面無表情了。
她十分淡然地走了過去,甚至還十分做作地抬手沖他們揮了揮,說了聲你們好。
秦艽在后頭抱著阿水直笑,眼尾甚至笑出了半顆眼淚。
“出發!”待到全員上車,丁酉海坐于車隊首位的馬車車轅之上,高呼了一聲。
鐵龍騎一人騎馬領頭,其余戍衛則跟在車后頭,馬蹄一樣,車隊便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薛懷和秦艽顧奕竹一輛馬車,李照則是獨坐一輛,她的那一輛車內摞了不少從礦洞里搬出來的書,大概是丁酉海有意安排給她空間,使其能安心翻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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