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請周將軍上車來吧。”
定海侯一伸手,那手指細長白潤,就像一根根水蔥一般。
周堯向后退了一步,不敢看那只手,更不敢看車上的人,只覺得一顆心砰砰亂跳起來,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請定海侯稍待,待下官去取了邸報來,相信公主見了邸報一定會回轉了心意,跟我們回去的。”
定海侯點點頭,“邸報就不用了,我這里已經拿到了。
舒太妃歿了,若是公主還有一絲仁心,便會立即回轉的。
只是……”他忽然間不知是傷感,還是想到了什么難以解決的問題,一時眉頭攢緊,嘴角的笑意也早就不知拋到了何處。
周堯見他忽然停下來,也不知是該等著,還是就勢默默上車。
等了片刻,終于聽得一聲,“去了再說吧,也不知公主是不是已經知曉了此事,正在傷心呢。”
那話語中竟有無限唏噓,聽的周堯心中竟是一蕩,有一些說不明白的東西在微微地蕩漾著。
天哪,周堯的臉開始微微紅了紅。
他為自己的這種小心思開始不好意思起來,定海侯是何等身份,且不說他跟皇帝陛下的緋聞,單單是他侯爵的身份,就已經可以把很多人嚇退了。
而自己竟然有了說不出的綺思和妙想,當真是該打。
定海侯仿佛完全沒有看出來周堯的窘境,“周將軍,上車來,我且與你說說一會見了貴人的面,該如何處置。”
周堯低低的應了,卻又猶疑了一下,“下官還是騎馬去吧,這樣也便宜一些。
如此熱的天氣,不敢叨擾大人的馬車。”
定海侯見他客氣,只好不再勸他,“也好,那你且想想,一會見了貴人,該如何行事。”
周堯見他嘴上只提貴人,卻不提公主的名諱,倒是諸多顧忌。
也不知定海侯拿到的是怎樣的令旨,是必須將公主羈押回去,還是勸導她回去,還是只是給她講明形勢,看她選擇?
這中間到底能不能動武?
周堯之前都沒仔細想過,只道皇帝說若是沒有見到公主車駕,便在平城相待。
那自己就在平城相待好了。
他以為自己的職責不過是在平城等著另一個指令便是,沒想到竟然還有人來辦這圣差那個人還是炙手可熱的定海侯。
如今這形勢,倒是不得不讓他多想想了。
周堯騎馬跟在定海侯的車駕之后,出城之后,竟向西折轉。
這平城本是南北要道上的大關口,出了平城,再行幾日便是彤云關了,如果真要是出了彤云關,那就不是鴻音王朝的治下了。
平城往南,快馬跑兩日,便是昊京。
因而平城一直是鴻音王朝著力經營的一個要塞,不像彤云關是邊地,各種自由散漫,平城很講規矩,也繁華的多。
平城向西,卻貧瘠的很,打馬跑上一日半,便是火雨林了,那是鴻音王朝與大夏國的天然屏障。
周堯甚是奇怪,為何公主會去了平城的西邊呢,那里明明什么也沒有?
除非她是專門去觀賞火雨林的,畢竟日日燃燒,百年來未曾熄滅的火雨林也的確是一個奇觀。
周堯就這樣懷著心事,跟在定海侯的車駕后,向著越來越荒涼的西方而行。
他的心情也跟著糟糕起來,這西邊的土地在驕陽的炙烤之下,干裂出一道道硬痕,就仿佛是太陽在地面進行的涂鴉。
如此頑皮,又如此壯美。
周堯一直都是在昊京長大,并沒見識過此番景象,他想象著公主見到這些時也是充滿了驚訝和好奇吧。
果然,在不遠處,他慢慢看見有一車一馬,在夕陽下閃著奕奕的光華。
那馬車看著尋常,絕不是公主平日里坐的粉色油壁宮車,也不是烏延國使臣那家黑色的大車。
但夕陽卻給那馬車勾畫出了一個柔美的輪廓,而且散發著淡淡的光暈。
那種金色的光華,讓人對一輛尋常的馬車都生出美感來。
而車下的兩個人,男子高大英俊,青黑的胡子讓他的臉頰看著更加的成熟。女子溫柔靜美,不就是逃跑的公主殿下嗎?
周堯看見公主,一瞬間放下心來。
這圣差總算是可以交待了,還是定海侯有辦法,竟能探得公主的足跡,還難得的不居功,邀了自己同來。
只是,他大可接了公主回去便是,為什么非要將這個功勞讓給自己呢?
周堯想不明白,只覺得這里面怕是有什么說不得的陰謀和盤算。
姬蕊兒見后面煙塵滾滾,只道也是觀奇景的旅人。
但那些人卻停下了,并不靠近。
阿丟勒警覺起來,“公主殿下,那些不會是朝廷的人吧,我怎么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姬蕊兒朝著周堯這邊瞭望了一下,也不禁呆了。
周堯他是認得的,畢竟紫云山巡幸,都是周堯在護衛。
“阿丟勒,那個人我認得,的確是哥哥身邊的。
怎么辦?我們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姬蕊兒慌慌張張,阿丟勒倒是沉靜很多。
“公主殿下,看來我也只能陪你到這里了。
起初我也沒想著能帶你回烏延國去,不過是陪著公主殿下出來散散心罷了。
來日,公主殿下若成了我們烏延國的主母,我就沒有這等榮幸了。”
阿丟勒說的坦然,可是姬蕊兒卻險些要哭成聲來。
自己的如意算盤,怕是要落空了。
原來一切都在哥哥的掌握之中,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路線的,只是給了些日子讓自己游玩。
這下子追上來,怕是真的不能再放自己前行了。
看著公主殿下沮喪的神情,阿丟勒面色也是慘然,“公主殿下,我們怕是要就此別過了,下次相逢,可能就是在烏延國了。”
說著阿丟勒行了一個大禮,“臣在燕都等著公主殿下。”
說著,阿丟勒翻身上馬,將姬蕊兒一個人留在身后。
夕陽下,一騎絕塵,竟是那般如畫一樣的場景。
遠山蒼茫,被血紅的夕陽將青黑色褪去,暫時的流出一抹醉人的桃紅色。
可是等夕陽這點子光漸漸散去,那遠山就慢慢恢復了冷沉沉的本色。
就像姬蕊兒這一趟出行,才歡快了幾日,就被逼回原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