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玉佳人

第四十章 赴宴

想到這兒,蘇姨娘不僅沒被謝清珩安慰到,反而更受打擊了。

她以前費了老大的勁兒,往馮氏身邊安“眼睛”,馮氏小心謹慎,她得到的消息,大多都是阿翠今日這般的話,聽多了,她覺得無用,之后,那些好不容易安插進去的棋子,是一點用都沒派上過。

搞了半天,不是消息沒用,是她沒用…

蘇姨娘這一日,內心受到的沖擊委實算不得輕。

早上,謝清珩性子的轉變讓她心疼困惑,現在,聽了這么一通話,則是在驚嘆于謝清珩心思細膩縝密之余,又頗覺自己無用,這是一種保護者在發覺被保護者突然之間變得足夠強大,并不在需要自己時,都會產生的一種失落感。

但其實她大可不必如此自我否定。

蘇姨娘雖然是宮里出來的女官,但早些年跟在寧陽長公主身邊,在先皇后庇護下,無人敢算計常寧宮,后宮中那些真正見不得光的腌事,是耳聞都無,如今遇上貴府里的后宅爭斗,又那里及的上在五皇子府里,浮沉多年的謝清珩來的敏感呢?

以她的身份,能把公主府管理的銅墻鐵壁,能護著謝清珩兄妹二人順利長大,就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但顯然,備受打擊的蘇姨娘想不到這些,她神情恍惚的離開了碧月軒,連自己登門的初衷都忘了個干凈。

謝清珩用膳梳洗畢,甩著濕漉漉的長發走到金絲楠木的書架旁,將《海外見聞錄.一》又一次抽了出來,遂慢悠悠靠回到憑幾上,借著燭火明亮的光,津津有味看了起來。

青禾端著一杯牛乳進來,輕輕喚她,她“嗯”了一聲,好一會兒才伸出一只手接過杯子,一口喝干凈了。

牛飲姿態,那里還有絲毫貴女氣質!

娘子怎么仿佛魔怔了一般,青禾被她“壯舉”所驚,呆了呆,又多看了三娘子手中那本封面寫著“海外見聞錄.一”的書一眼,暗道,這作者好生厲害,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娘子對一件東西這般愛不釋手。

這般想了一下,便迅速把杯子收拾,搬了小杌子坐到謝清珩身后,取了干毛巾細細替她擦拭起頭發來。

燈芯噼啪的聲音里,主仆二人都神情認真的專注在自己的手上,一時間,光線明亮,氣氛靜好。

雖然驚世駭俗,但并不是無可取之處,忽略掉“不當”言論,剩下的內容都還不錯,異聞趣談引人入勝,全當解乏好了,謝清珩這般勸說著自己。

青禾鋪好了床,見謝清珩一動不動,仍舊還捧著書,忍不住道:“娘子,夜深了,明日還要早起。”

“對,明日賞花宴了。”謝清珩意猶未盡放下書,一邊伸手揉了揉干澀的眼睛,一邊走向床榻打了個哈欠:“記的早一些喚我起來。”

躺下了,又忽的睜開眼睛,道:“讓阿翠多注意點四娘子,一旦四娘子要出府,就迅速傳信過來。”

青禾一邊放下天青色的床帳,一邊應下了。

次日,風輕日暖,宜出行。

碧月軒的燭火光,一早就亮了起來。

四五個丫鬟一字排開捧著托盤,上面是成套的衣衫羅裙和名貴華勝,看的人移不開眼。

青禾拿起一套軟煙羅白上衫并折枝蓮撒花紅裙往謝清珩身上比劃了一下,眼底驚艷之色溢出。

“娘子,要不就這一身了吧,配上姨娘送的那套紅寶石的首飾定然好看。”

謝清珩坐在銅鏡前,用袖子壓下一個哈欠,回頭看了一眼那衣衫一眼,搖頭,指了另一套樣式差不多的竹青色裙衫:“這一套吧,再梳個簡單點的發髻。”又指了最右邊的一個托盤:“就用那套青玉釵環。”

梳妝換衣罷,謝清珩從妝奩里取出對翡翠蓮蓬的小巧耳墜,對著銅鏡帶上,仔細端詳了片刻,這才滿意露出笑。

竹青色的衣衫,華貴不失清麗,飾以同色的青玉釵環,再配上巴掌大的鵝蛋臉,艷而不俗,美而不妖,讓人仿佛見到了接天蓮葉中亭亭玉立的那朵紅蓮。

青禾給她挽上梨花白的披帛,眼睛一時移不開,驚嘆道:“還是娘子眼光好,婢子瞧著,竟仿佛是從畫中走下來的仙子似的。”

謝清珩生的明艷,以前尤其愛作艷麗貴氣的打扮,艷上加貴,縱然易使人眼前一亮,但到底她年紀小,稍顯稚嫩的面孔常常撐不起來“冷艷”姿態,旁人見多之下,不覺驚艷,反倒有些毀了人緣。

眼下,卻是美的剛剛好,如一顆打磨過的珍珠,氣華外放,瑕疵未見。

“公……公主?”蘇姨娘在外間等候,聽見動靜轉過身,珠玉簾子叮叮鈴鈴,內室里緩緩走出一個青翠的身影,乍一眼,她以為自己見到了寧陽長公主。

謝清珩看她怔怔,喚了她一聲,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腕上的玉鐲子隨之晃動,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蘇姨娘回過神來,暗道,近來真是魔怔了,每一次來碧月軒不是一驚一乍,就是非呆即愣,那里還是一點長輩該有的穩重模樣?

“走吧,馬車已經備好了,姨娘送你出去。”她用帕子捂住嘴清咳一聲,借此掩蓋自己的尷尬,說道。

一行人穿花拂柳往外行去。

蘇姨娘時不時用余光去瞟身側的謝清珩,眉宇間藏著一抹淺淺憂色。

因為容妃的干系,她并不放心謝清珩獨自一人赴宴。

在蘇姨娘眼底,昌平侯府那一家子就沒兩個心腸不黑的,同她們,當然算不得一家人。

她自以為自己藏的隱蔽,卻不知,謝清珩是何等敏銳的人,把一切看在了眼底。

行過假山,至廊下的一處拐角,謝清珩彎腰折了一朵含苞薔薇拿在手里把玩,她用指甲刮去莖干上的細刺,忽喊了蘇姨娘一聲。

蘇姨娘側過頭看她:“嗯?”

謝清珩把只剩枝葉和花苞的淡粉色薔薇花塞到了蘇姨娘手里,輕聲道了一句:“薔薇有刺,又何妨?”

薔薇有刺,但何妨?

蘇姨娘低頭看了眼粉朵青葉的嫩花枝椏,一身芒刺,盡被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