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醞釀了一分鐘,夏郁從包里取出琵琶,在眾人視線下,做到了椅子上。
“我么的什么值錢的東西,就喜歡那只貓,那天還跑不見了,小妹妹你答應我,替我找著吧!”
陶璋拿起了劇本,說了一段臺詞——
沒有再給夏郁多的時間再看一次劇本,三個月的時間,幾句臺詞還記不住了?
那就甭演了。
這一句話就預示著試鏡開始,幾人目光凝聚到了夏郁身上。
試的一鏡在原著中不存在,是經過改編的劇本劇情——
原著里,日寇發現了女學生的蹤跡,給了女學生一小時四十分鐘的時間跟他們回軍營,劇本改成了幾日后的圣誕節,在圣誕前一夜,她們互相道別,也才有了這么一幕。
她手里的琵琶是豆蔻的,她為了王浦生冒險回了一趟翠喜樓,回來時卻被日寇發現了,是后來神甫發現豆蔻尸體時,從她手上發現并帶回來的,被玉墨修好了。
這兩個多月時間,這段只有百來字的劇本片段,在腦海里反復模擬了上百回,但表演還是頭一回。
她緩緩低下頭,手指輕顫地從琴弦上拂過,這一刻她仿佛撫摸的不是琴弦,豆蔻就好像睡在她懷中,不曾離去,手指也并非顫抖,不過是小心翼翼——
待她再抬起頭,此刻地夏郁雙眼泛著血絲和淚花,畫面就像是被剪輯過一樣,仿佛眼前真有一個‘孟書娟’跟她對話,淚珠嘩一下從眼眶淌了出來——
“還記得豆蔻哇?”
就一句話說出,莊和的眼睛就瞇起來了,他沒有打斷,而是繼續看。
“……比你們高不了多少,你替我好好收著,這可是豆蔻的命啊!”
“她就是為了唱一首秦淮景,才死在日寇手里——”
當幾句地道的金陵土話從她嘴里入珠吐出,她雙目幽幽,那淡淡的悲慟就好像將人一點點扯進了那一段凄慘的故事之中。
就像原著中道來的趙玉墨——她的黑眼睛好似能將人盯得失神沉沒。
她盯著眼前,可眼前一片漆黑,就像是看到了她們這些姐妹的命運。
原著中趙玉墨不同于翠喜樓其他的姐妹,她是第一個主張替換替學生赴宴的——
大概是源于她的出身,她原本書香世家的文人后輩,到了父親這一輩開始衰落,她的父親是個賭鬼,敗盡家財,十歲那年,因無錢償還賭資,將她抵押給堂叔,堂叔去世后,她嬸嬸轉手就將她賣給了花船,她的命運就這樣被摁到了骯臟的泥地里——
也許在她的眼中,這些女學生就像是當年的她,但當年沒有人愿意救她;她現在做的事,說是救女學生,卻又何嘗不是拯救當年的自己?!
所以在女學生救了她們一次后,在戴濤和王浦生幾人被日寇帶走后,她也毅然說了那句,“你們哭什么?有我們這些替死鬼你們還怕什么呢?”
她當時大概就已經做好了,就算是死,也要護住這些女學生的準備了。
也許是想通了,徹底想通了,她突然抬眼,看著并不存在的“姐妹們”,目光希冀,
“干脆我們姐妹替豆蔻唱一曲吧?也算是還了她的心愿!”
短短幾句臺詞,那個被迫買到花船,慢慢成為秦淮河頭牌,卻在經歷了磨難之后,毅然決定慷慨就義——這樣一個妖得可以媚骨的風塵戲子,卻也有人性大義的趙玉墨,被演繹出來了。
她甚至連戲服都沒換上,穿著厚厚的大衣,那雙眼睛幽幽一望,就仿佛再說一句話——
“看誰還說表子無情,戲子無義!”
莊和原本無波的雙眼,微微一動,夏郁的聲線不錯,金陵土話也拿捏的很到位,甚至說,連他都不好分辨,這話到底到了什么層次,但絕對比他選的那三十來個學生講的好,好太多了。
演技更是不用說了,聽學生陶璋說,夏郁剛剛從戴承弼的劇組殺青,戴承弼雖然在他看來是個不成器的東西,但毋庸置疑,在戴承弼這個年紀,能一直有自己的堅持,拍攝的內容,也在絕大多數的導演之上,更何況他大多劇本都是靠自己編寫,在這一點上,同輩中,沒有能比的!
只是他過于文青迂腐,不懂變通,一味固執,不然成就絕不僅于此。
能夠被戴承弼看中,并且還是打一場孤注一擲翻身仗啟用的人才,豈會差?
他突然也想看看,那不成器的家伙究竟拍了部什么樣的片子,也想看看夏郁在其中的表現。
只是,相比于莊和腦海中想象的趙玉墨,夏郁這一出,到底還差了一點。
“她的狀態不夠完滿。”他心道。
一旁陶璋也被這短短幾句臺詞驚訝到了,險些忘了接臺詞,轉瞬間便要開口,沒想到恩師莊和按住了他手,親自下場配合夏郁,“對,也讓學生們見識見識,好好記住姐姐們的光彩。”
整個排演廳里頓時一片寂靜,四周有點暗淡,唯有中央,聚光燈映照著。
這一段戲,莊和原本只是打算來一場無實物演奏,也不用夏郁真唱,沒想到夏郁帶了家伙過來,而他也是有那么一點的被勾起了興致,意外。
只見她手指撥動琴弦,哀怨卻悠揚,溫婉柔美的曲調便從她修長玉指中撥出。
隨后,一段由姑蘇評彈的曲調脫口而出——
“我有一段情呀
唱給諸公聽
諸公各位
靜呀靜靜心呀
讓我來
唱一支秦淮景呀
因為母親的緣故,夏郁自小就聽慣了江南的吳儂軟語,又隨了郁蘅女士的聲線,平時說話不大顯,這評彈一唱,頓顯細膩柔美,就像是江南梅雨時節打在青石板上的水鄉嬌憨聲。
這一段評彈是跟琵琶老師學來的。
與此同時,
她長發輕挽,那雙大大的眼睛若桃花,直勾勾盯著,竟有種秦淮女子的風情撲面而來。
莊和雖然是長城影視的大股東,但團隊工作室卻掛靠長城影視,并且里戲劇學院很近,就在這時,被莊和撂了一個早上的團隊人員姍姍來遲,剛好見到了這一幕。
“細細呀道來唱給諸公聽
秦淮緩緩流呀盤古到如今
其中不論男女,在與那雙眼睛的交鋒中轉瞬就敗下陣來。
耳畔琵琶與余音繚繞,
就好像秦淮猶在,那紙醉金迷的畫面,便也環繞而生了。
“江南錦繡金陵風雅情呀
瞻園里堂闊宇深呀
白鷺洲水漣漣世外桃源呀
當最后一道余音散去。
“嘶!”
弱弱問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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