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娘子

第四百五十四章媗華

一個半月后,國公府新來了三個小客人,八歲的婉華、六歲的盛珪、四歲的盛瑎。

若舒回京城時,慧容只讓婉珍跟了回來,她自己則帶著盛玦去了北地。府里無人主事,婉珍堅持要婉華住在她的院子里,盛珪和他自己的四個隨從住在一個院子里,盛瑎則和忠清和嫻苔一起住在了右院。

也許是年齡的緣故,一向喜歡清靜的若舒,對一大清早就在院子里咋咋呼呼的三個人毫無怨言,在軟榻上看書的秦道川,經常看見她被吵醒后,轉個身又睡著了。

再看院子里的三個小的,你追我跑,常常為了一樣東西爭來搶去,其他的又被他們棄之敝履。兩個長了一輩的,毫無長輩的自覺;而那個大一些的晚輩,也沒有恭敬之心。想起親衛營里盛琰的態度,秦道川就不由得想笑。

婉華在府里待了一個月,就進了宮。沒想到從小奴婢成群的長公主嫁給忠淇之后,竟然事事親力親為,身邊連個貼身的奴婢都沒有,連帶著婉華都是孤身一人來了京城。

自小到大,身邊從不離人的若舒簡直覺得不可思議,直接從自己身邊撥了兩個過去,本想著過些時日,青州新送了人來,再補齊給她。沒承想,太妃直接開口說宮外的奴婢一個都不能帶進去,她自會給婉華選好的。

若舒想著自己給的,本就與婉華不熟,太妃要另選合意的,依她便是。

卻還是怕婉華進宮時被人輕視,一個月內,新衣衫新首飾不停地送,又覺得婉華被北地的風霜吹得皮膚不好,交待奴婢給她每日沐浴都要用自己的泥膏,工夫不付有心人,進宮時,婉華明顯與來時變了模樣。

“進宮之后,難免會用錢,祖母為你換了許多的散碎銀子,日常打賞用得著。”若舒指著眼前的一個半大木盒,笑盈盈地看著婉華。

秦道川接著說道:“‘身世’可記熟了,若是太后和皇上問起,便如此說,其他人問,只裝作不高興便是,不必回答。”因為怕婉華的名字被人懷疑,秦道川另給她起了一個名字叫媗華。

婉華抿著嘴,還是十分的緊張,“祖父、祖母,不如我陪婉華妹妹進宮住一段時間吧?”婉珍突然說道。

秦道川問道:“為何?”

婉珍說道:“我在府里也挺寂寞的,樂君姐姐現在也不來了。”

秦道川想了想,“也好,既然你倆不愿分開,就一起進宮吧。”

第二日,秦道川便帶著兩個孫女進宮去了太妃的居所,太妃看著眼前兩個差不多大的女孩,“國公爺這是何意,我只要一個,怎么給我送了兩個過來?”雖然說得不太親近,眼里卻滿念笑意,嘴角也是上翹的。

秦道川回道:“啟稟太妃娘娘,這一個月她倆同吃同住,早已要好得不行,片刻都不愿分離。微臣萬般不奈,只得求太妃恩準,讓微臣這個不懂事的孫女也跟來學學規矩。”

太妃說道:“我也看出來了,兩個人連衣衫首飾都是配了色的。好吧,既然國公爺相求,老太婆就答應好了。”

嫻珂得知,當天便跑了來瞧熱鬧,圍著婉華轉了一圈,雖未明言,但卻笑得意味深長。太妃老道地說道:“皇后,待了這許久也不肯走,莫不是想在老太婆這里蹭飯吃?”

嫻珂直白地回道:“我一個人待在若大的院子里也挺無聊的,既然太妃想了這么個好主意,我也來蹭蹭熱鬧。”

太妃看著依舊不諳世事的皇后,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片刻之后就撇了撇嘴。還當她一入宮就被迷了眼,現在看來,一切尚不能定論。

因為嫻珂賴在了太妃的宮里吃晚膳,女衛只得提著吃盒將吃食送了過來,婉珍和婉華因在國公府見慣祖母如此作為,早已見怪不怪,倒是太妃有些詫異,“我這里的東西是生的么?就這樣不能入口?”

嫻珂笑道:“前幾日上火,滿嘴的泡,故而不敢亂吃。”

太妃也笑道:“那可太不方便了。”

嫻珂自然聽不懂,“確實如此,有時候說話不小心碰到了,都得疼上半天。”

太妃挑了挑眉,心中自然篤定。

國公府里,嫻雅忙著給快十四的樂君尋佳婿,根本顧不上兩個兒子,穎江與盛珪十分投契,有時候放了學在新宅玩得開心,干脆留在那里過夜。書院里的穎泉聽說了,放了月假就直奔新宅,三個人商量著如何帶盛瑎玩轉整個京城。

趙辰良只派了人來詢問,得知穎泉在國公府新宅,也沒再過問。

秦道川卻說道:“與其在外面瞎晃,不如我帶你們去親衛營中玩,反正盛琰也在那里。”

三個人眼神一亮,自然高興。秦道川又不辭勞苦地帶上了三個小的,若舒剛說了句,“嫻苔就留下吧,那里又沒有女眷,多不方便。”嫻苔便紅了眼眶,秦道川立刻將她抱了起來,“我不離手,不會有事。”

若舒說道:“你又想慣出一個嫻珂來不成?”

秦道川說道:“她性子不像嫻珂,再寵也不會張揚的。”

若舒抬眼,嫻苔怯怯看著自己的眼神像極了幼時的嫻筠,心中觸動,便呆望著她。秦道川卻誤會了,將嫻苔換了只手,令她背對著若舒,“只玩一日,不會有事。”說完,便領著三個小的,出了右院。

若舒卻一時難以釋懷,自從去過一次她的墳前,此后再經過,都沒有決心再次前去。當初那樣絕訣的心,怎么日子一長,就變得軟弱了呢?心煩意亂之下,眼前的信函和帳目就再也看不下去了。

用手捂住臉,強迫自己接受嫻筠的死與自己無關,可就算拋卻所有其他的恩怨,正是她的不管不顧讓嫻筠被人算計,若不是這樣,嫻筠自然不會死。

說不定現在也會像幾位兄長和長姐一樣,膝下有一堆的兒女。

人不怕做錯事,就怕做錯事后,越來越后悔,讓這股悔意將自己攪得肝腸寸斷。若舒如是想著,覺得臉頰有些發涼,一摸竟是濕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