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形勢如何,一看天氣,第二便是南郡于今日之事如何看了。”晚間議事時,忠源說道。
“他們明明可以輕易將尸體收回,卻毫無打算。想來是沒打算為屈死的人主持公道了。”有人說道。
“這正是南郡之人一向的處事之道,心眼都藏在心里,我看他今日攻城便不誠心,不然以他的兵力,為何與東郡的人馬亦步亦趨,不曾早先半步?”另一人說道。
“我猜明日,皇上會親自督戰。”忠源說道。
“那南郡的人豈不是再不能敷衍了事?”有人接道。
“與他們擺開一戰,并不是我們目前的最佳應對之策,畢竟虛虛實實,旁人才能捉摸不透。”忠源說道,“明日依舊以守城為主,只要此城不丟,后防便不用憂心。”
當晚,便下起了瓢潑大雨,風雨之中,有喜有憂。
杜郁文聽著雨聲入了夢,雖說今日之辱是自己事后欠考慮所致,但死人如何斗得過活人,只要皇上不提,南郡也好,東郡也好,哪個又敢為死人出頭?如今有天之助,明日剩著雨大進城,對方的火油也好,各種煙塵損招也罷,都不好用。弓弩再好用,但畢竟敵不過千軍萬馬蜂擁而至。
父親說過,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明日攻城也當如此,一鼓作氣,攻下此城,一雪前恥。
第二日,雨依舊時大時小,一刻沒停。雖然忠源沒有明說,但他改了的裝容,一身盔甲,長劍在手,都說明他已做好了出城應戰的準備。
盛琰和白景天連帶著自己的隨從也換了裝扮,自顧自在那操練著,盛琰幸慶家傳的技藝一向只注重實用而并不花俏,不必太過擔憂會被人認出。
但忠源還是只讓他們在城墻上觀戰,或者去負責后備,決不可在皇上和杜郁文面前現身。
昨日因為要向南郡展示死去的南郡廂指揮使等人的傷口,才有意讓他們靠近。今日已無此必要,二里之內,是他們的第一道防線。
白景天又為他的親衛軍請了戰,忠源看著他們信心滿滿,便答應了。
北郡的私兵則負責第二道防線,守在了一里處。
出乎忠源意料的是,皇上并沒有現身,“莫不是怕我們又拿尸體說事,面子上掛不住,躲了?”身邊的人說道。
忠源點了點頭,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幸好所有的尸體都用石灰腌制了,這是鐵證,北郡到時若也起兵,還能用上一回。
誅人誅心,忠源十分篤定自己這招,能在所有人心頭釘下一根刺,一根防備皇上的警覺之刺。雖說光憑德行服人并不能令人死心踏地,但除去厚賞和禮遇,德行也是挺重要的。
這時雨越下越大,雨幕中,遠處朝廷的軍隊影影綽綽,似乎與昨日一樣,也是全員出動。
但畢竟人在雨中,行走十分不便,道路又因人為的踩踏,不多時便變得泥濘不堪。
南郡廂軍王指揮使其實十分的糾結,因為太子與寧王之爭,南郡私底下是參與了的,而且因為世家的緣故,他們當時暗中相助的是‘寧王’,后來‘寧王’事敗,皇上也只是收拾了幾個主將,其余的人并沒有牽連。他當時便是天際嶺的守軍,也是見過‘寧王’的,當時‘寧王’還對自己頗為賞識。記得‘寧王’從自己身邊走過的時候,他便感覺到這是一個陰郁的年輕人,這樣的人不喜歡旁人在他面前指手劃腳,只需要堅決地執行他的命令即可。
如今時間輪轉,自己居然變成了剿滅‘寧王’的一員,雖然絞盡腦汁都想不明白,當初只差一步即可登頂的‘寧王’為何會一朝便灰飛煙滅。私下里,大家推測時,都覺得與陳家壽宴滅族之事有關。他則更大膽地猜測過,想必是世家的陳梓皓發現了是‘寧王’下的黑手,才會施計令他不得不前往祭祀,最后尋了個假扮的回京,為掩人耳目,才會有被火燒得灰飛煙滅之說。至于那什么天際嶺的凌遲,自己也曾親眼去見過,兩副骨架而已,根本認不出到底是不是寧王。
要說是當時的太子所為,定然會恨不得全天下都曉得寧王伏了誅,哪會這樣弄得面目全非,唯有世家才會這樣欲蓋彌彰。
陳梓皓他也是打過交道的,那是何等樣的人物,如何會為了一個女人殉了自己。其中到底有什么貓膩,他實在是想不明白。
但是來之前便商量好的事,是不會改變的,那就是盡最大可能保存南郡廂軍的實力。東郡廂軍指揮使也是活該他倒霉,誰當‘寧王’起事選了他的地盤,他又實在是不聽號令,明擺著不將新上位的皇上看在眼里。小皇上親自前來,不就是想要給他好看,給他這樣一個體面的死法——因戰殉國,多光宗耀祖啊。
不過他還是挺感謝‘寧王’的,一來就給了新任東郡廂軍指揮使杜郁文一個下馬威,令他不敢將自己逼得太緊,就連皇上都當如此。想來‘寧王’還是念著他的舊情的,那自己也當投桃報李,場面過得去就行了,畢竟無論誰當皇帝,自己都要回南郡去縮著。
兵臨城下時,杜郁文對南郡廂軍王指揮使說道:“王指揮使,今日之戰,正面由我強攻,王指揮使便如昨日那般從左右兩翼包抄,不論如何,定要將此城拿下。”
王指揮使回道:“一切依杜指揮使。”
一心想要立功的杜郁文,指揮著盾甲兵先行,自己則驅馬領著騎兵隨后,攻城的輜重也在雨中艱難的前行著。
行至二里處,一列騎兵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站的地方也頗為巧妙,就在那日困住他們的火痕往里數丈。
雖然知曉往里一步便是對方弓弩的射擊范圍,但杜郁文仍舊沒有遲疑,扭頭吩咐副將指揮盾甲兵依舊往前。盾甲兵都有前次弩弓穿透盾甲的經歷,都小心翼翼地慢慢前行。
白景天的親衛軍首領,嘲諷地一笑,一揮手,就看到無數支箭從他們身后射出,針對的居然不是手持的盾甲的第一列人,反而是與杜郁文一起的騎兵,杜郁文擊散一支箭之后,發現這便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蘆葦鐵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