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
大渝太子妃被仁清太子遣送京城,而這位大渝太子妃便是當年遠嫁的錦和公主。
敬靈帝有七個兒子,依次是太子仁清,禃王信清,衸王義清,裕王德清,祦王容清,禟王孝清,祺王幼清。卻只有三個女兒,依次是長公主錦碩,錦和,錦寧。
錦碩公主為皇后嫡出,與仁清太子是一對龍鳳胎,皇后愛護至極,穩重尊貴,嫁給了京兆府尹歐陽懿的兒子文狀元歐陽徹。將長公主留在京中,可時常進宮探望。
最的錦寧公主,乳名長康,為麗嬪所生,德妃撫養,早早夭亡。
而中間的錦和公主,生來健康,無病無災,是三位公主中最得圣心的一位。十五歲時,大渝派人來求親,敬靈帝只能讓錦和公主去和親。錦和公主嫁給大渝太子,聽聞夫妻二人婚后也甚是美滿,一年之后便誕下了一位世子。而現在太子攻破大渝,活捉大渝皇帝和太子,錦和公主和九歲的明受世子被送回大榮。
東皇宮,獨慎精舍。
敬靈帝坐在八卦臺上,愁眉緊鎖。
黃保在一旁立著,等候皇帝的回應。一刻鐘前,黃保傳話來,錦和公主回來了,現在就在東皇宮外面跪著,等著面圣。
敬靈帝竟然不知所措了。
他原本慣于陰鷙的目光,灑在窗外,紛飛的雪上,看直了。心揪著,這么大的雪,落在他錦和公主身上。
“黃保,讓汝賢先回去吧,朕今日閉關,不見人。”
黃保應聲,緩緩地走向精舍門口。他在等敬靈帝改口,可走得再慢也無用。
獨慎精舍只留敬靈帝一個人時,他猛地站起身,跑向窗口,微微推開窗,透過一絲吹著寒風的縫兒,側目遙望跪在殿外的面容憔悴,神色憂贍錦和公主。
“公主,請回吧,主子萬歲爺今兒個不見人。”
錦和公主緩緩抬起頭來,雪花落在她的眉毛、睫毛上。她身上穿的還是去年的舊衣裳。
“黃公公,父皇當真不見人?”
錦和公主眼中噙著淚,言語哽咽。她望著東皇宮門前熟悉的一磚一瓦,這些年中,她夢中神游簇多少次?離開簇已有十年。
離別時,盼望著再見。
到如今,再見之期近在咫尺,再見之心不復當年。
“是。”黃保垂下頭來,神情傷福
錦和公主起身來,她明白敬靈帝的心思,相見何如不見時。公主走了兩步,突然轉過身來,問黃保:“公公,父皇身體可還康健?”
黃保點頭:“萬歲爺身子很好。”
錦和公主頭依依不舍地走了,敬靈帝望著錦和公主的背影,偷偷垂下幾滴淚。
黃保回到精舍里時,敬靈帝還站在窗口,貪戀那已經遠去許久的背影,與雪中的腳印。黃保靜靜守在一旁,為敬靈帝悲傷。
“黃保,汝賢現在怎么樣?”敬靈帝問。
“公主比離開時更標致端莊了,只是很瘦,臉都凹陷下去了,身子也不大好,走路沒人扶都不行的,身邊卻只有一個老嬤嬤伺候。”
敬靈帝忍住淚。
“是朕對不住她,朕要是制止的仁清侵占大渝,汝賢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
黃保思索片刻,斗膽進言:“主子,即使您制止,太子就會不出兵嗎?若他有心,大渝太子也不死了。”
敬靈帝緩緩轉過頭,張著嘴:“啊?!”
黃保跪地伏首大哭道:“司禮監剛今兒接到的消息,大渝太子拒絕了咱們太子爺扶持他做藩王的提議,還誓死不做亡國奴,后來一時沒看住大渝太子就自盡了,這件事是在公主入宮途中發生的,公主不知。奴才也打過招呼了,這個事不能讓公主知道。”
敬靈帝指著環保,若有所思地:“對!對!對!不能叫汝賢知道,你!你現在就去,讓內衛包圍行宮,不能讓人把消息傳進去,快去!”
黃保趔趔趄趄地就跑出去了,才出東皇宮,一腳沒剎住,滑了一跤,跌了個跟頭。畢竟人年紀大了,叫柯正淳扶起來,派去他身上的雪花,關切:“干爹,您沒事兒吧?”
黃保腰疼得厲害,由柯正淳叫人抬著去了太醫院,李太醫看過后,并無大礙,只是要在太醫院做按摩,推拿,好快些恢復。黃保便委托柯正淳去辦錦和公主的事了。
沒多久,林楠領著內衛包圍了錦和公主的所住的行宮,大渝侍衛怒目扶刀,守衛在行宮門口,誓死保衛他們的世子。
京郊別院。
正清道長坐在池邊,垂釣。
凍結的水面,被鑿除一個口子,正清道長的釣魚線由此而入。凍在冰底的魚兒爭著上鉤來。可換做平時,這池中的魚,吃得飽飽的,下了餌也沒有一條愿意咬鉤兒的。
正清道長斜目,睨著阿魷那從不會露出笑容的臉。
“猶兮,你把你叫回來這么久了,知道為什么今才讓你過來嗎?”
“師父是想到如何處罰猶兮了?”
正清道長搖頭:“你不是孩子,有自己的主見,師父知道你暗中幫助龔宗寧平定糧價,止住了土地兼并的口子,你背叛我的初衷,可沒背叛自己的良心,為師是越來越欣賞你這個人了。”
阿魷聽到這話,不僅沒有放松,反而更加惶恐不安。以正清道長的脾氣,背叛他的人現在沒有一個還在世的。
“師父,請您責罰,生死全憑您處決,猶兮絕無怨言。”
正清道長干笑著:“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這條命先留著吧,培養你這么個人不容易,眼下是用人之際,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處理。”
“何事?”
“我和黃保之間的交易皇帝知道了,所以他會催我處置太子,然后除掉我。我知道的太多,幫他做的也太多了,他不會留我了。如今國庫虧損,南方民心不穩,西邊也不太平,我們要把東邊和北邊也攪亂,然后就要開始做手復國大業,所以……你是該去見見你的大燕的結義兄弟了,咱們按照計劃行事,這次不能再出紕漏了。”
“屬下再也不敢了。”阿魷承諾道。
正清道長撫著阿魷的側耳,語重心長地:“一旦皇帝背棄我們,也不會幸免,你要記住,少一個敵人多一份安全,你現在多殺一個人,就是讓多一分安全。我與你今日所作,皆是為換取福壽安康,你是看著她長大的,你是她除我之外唯一的親人,她若是受到傷害,你如何去見你九泉之下的養父?”
隨后,阿魷收拾了行囊,乘著駿馬,離開京城一路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