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宮外,天還未亮,烏云游走之間,露出一輪若隱若現的殘月,枝頭紅梅讓積雪覆蓋,星星點點的紅在白雪之中更添凄清蕭索。
李麟雙手捧著熱茶,抿了一口,潤了潤他那開裂的嘴唇。
“年宴大廳里,都亂成一鍋粥了。”
榮幼清笑著問:“記下那些人分別站在哪一頭了嗎?”
“回皇上的話,大多數人還是聰明人,選擇明哲保身的,只有不到那么十來個人和元郡王鎮南侯長在一邊。”
“瑞親王在哪頭?”
“他一個人坐在一邊念經誦禱,也不站隊,不說話,后來裕王一家和他站在一起,他也不理人。倒是一向不管事的禃王湊了過去和裕王聊些生養孩子的事。”
“二哥那個人一向沒有主見,那六哥呢?”
“禟王和鎮南侯私交甚好,和鎮南侯在一邊。”
榮幼清陰險地笑著:“打得厲害嗎?”
“各位王爺平日里斗狗賽馬,相互之間都積了不少怨氣,今日有個機會發泄,下手可不輕。”
“以治傷為理由將那些維護君道的人送到太醫院診治,無恙之后把他們送回家去,對了把裕王一家子也放了吧,還有禃王,他雖然不表明態度,可是二哥的脾氣朕事了解的,他一向不敢亂說話。”想了想,又加上了:“瑞親王也放了吧,文貴妃煦廷走得近,要是文貴妃知道這件事,皇后那邊朕不好交代。”
“那剩下的人怎么辦?”
“剩下來的人,就知道朕的意思了,要是能懂就放了,要是不能,就關著,他們是要自我凈化也好,自相殘殺也罷,朕都不管,當然他們的事,要讓放出去的人知道,外頭的人知道里面的消息也就不敢亂說了。”
“皇上,那十幾個皇親國戚要是家里人來鬧可如何是好?”
“就說他們在宮里打斗,朕要責罰他們。再說,犧牲幾個人保住皇權的穩固,還是值得的。”
李麟呆住了。
榮幼清看見李麟那瞠目結舌地模樣,只是一笑:“朕心里裝著的是天下蒼生,幾個叔伯兄弟的性命在天下蒼生面前不值一提。”
“那……這些事,怕是瞞不住皇后娘娘。”
“瞞得住要瞞,瞞不住也要瞞。”榮幼清用命令的口吻說。
榮幼清起身,親自回到內殿,從書柜上捧出一只精致的紫檀木小匣子,從中取出一塊兒金黃的腰牌,握在手中。
“大過年的,出了這么檔子事,你也只能待在宮里,鬧得你也不能回家陪徐鳳,怪委屈她的。朕賜給她這塊兒腰牌,讓她這些日子來芳澤殿住著吧。皇后挺護著她的,讓她陪著皇后,朕也更放心些。”
李麟連忙從繡墩上起身來,跪下了,“皇上,徐鳳不知宮中規矩,粗手笨腳的也伺候不好人,這就別給皇后娘娘添麻煩了。”
“皇后可沒把她當作伺候人的丫鬟,她來就好。”榮幼清臉上掠過一絲詭異的笑,看李麟不伸手接過腰牌,榮幼清反問:“你是不信皇后會好生照顧她,還是不信自己能把朕交代你的事辦好?”
“奴才替賤內謝過皇上了……”
李麟抬起手來接過榮幼清手中的腰牌,壓著頭,沉痛的閉上了眼睛。
天色微明,榮幼清站起身來,魏大寶推來萬壽宮的正門,一股清冽的冷風灌入。李麟退出萬壽宮,拖著疲憊的身軀,去完成榮幼清交給自己的事。
榮幼清小憩片刻之后,用過早粥,穿著便裝,秘密往詔獄去了。詔獄地牢中,寒冷異常,滴水成冰,赫連默蜷縮在角落的雜草叢中,昏昏沉沉地睡著。
突然將牢門的鐵鏈叮叮當當的響了起來,赫連默做起身來,看向那打著燈籠的獄卒。
“你們是要放了我,還是要殺我了?”
獄卒搖頭,另一個獄卒上前來給他上好手銬和腳鐐,將他架出牢房。
審問大廳,內衛的各式各樣的刑具擺在兩旁,原本將赫連默綁在刑具上,可是林楠來時看見了,微微皺眉。
“你們這是干嘛?”林楠沒好氣地問。
獄卒回答說:“上頭說要審問他。”
“上頭沒說要給他上刑,你們幾個將這兩邊的刑具全撤下,把這兒打掃干凈了。”
赫連默當即便覺得不對勁兒,問:“誰要來?”
林楠給赫連默松綁,辦了一支凳子給他坐著,低聲說:“赫連芳大人的事,我以前是聽過的,他是個令人敬重的人,你也是。”
“你知道他的事?!”
林楠將繩子收起,望著身旁的刑具被抬走,他無力地說道:“赫連大人,我能幫你的也只能到這兒了。”
“多謝。”
“保重。”
審訊大牢比關押赫連默的牢房寬敞明亮,還點著取暖的炭火盆,房間燒得暖烘烘的,弄得赫連默昏昏欲睡。過了好一會,魏大寶攙扶著榮幼清來帶詔獄,赫連默看見皇帝,一點兒不吃驚,反而很坦然地起身來,給榮幼清磕頭行禮,問候圣安。
榮幼清坐在椅子上,盯著跪地的赫連默冷冷地說:“你還有臉問朕是否安好?”
赫連默不語,額頭貼著地。
“昨天你上賀表,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你可知錯了?”魏大寶發問。
“臣所說,句句屬實,何錯之有?”赫連默回道。
榮幼清的臉色難看起來:“知道真相的人不止你一個,誰都不說偏你說,可你偏偏還是那個最不該說的人。”
“魚難成和龔家行賄受賄,導致家父慘死獄中,臣少時也曾顛沛流離,難道這些都不該說嗎?”
榮幼清扶額:“可你看看你現在,年紀輕輕就坐上了京畿府尹的位置,你能做到別人花幾十年都得不到的地位,是靠著誰?你以為你靠著的是自己嗎?在戰場上,殺敵比你多的人,功勞比你大的人,他們都被你踩在腳下,你不會真以為是靠著你爹那點死諫的名聲給你換來的吧?”
“皇上說的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不知道,舉薦你的人,不是瑞親王的心腹李復,而是李讓,你們是同門師兄弟,還有照顧同一個師叔。朕是個用賢不避親的人,你應該清楚自己為什么可以連升三級到京城任職了吧?”
赫連默沮喪地望著地,眼神空洞著。
榮幼清繼續說:“昨天你沒來,倒是挺可惜的。昨夜,你小師叔還一直念著你,要從堆積如山的賀表中找出你的賀表來讓人念,給了你莫大的榮耀,提拔你,卻想不到你就這樣傷了她的心。昨夜她的哭得很厲害,她簡直不能相信你會這樣對待她,用她給你的權勢地位給了她當頭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