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慶帝是真想十分爽快地應一聲“不想”。
那倆混蛋王爺要有那本事把對方弄死,不僅朝廷每年能省下不少銀米,還能趁機把他們的封地收回。
那可都是人煙阜盛物產豐饒的好去處,覬覦的人多得很。
最要緊的是讓他心煩的人又少了兩個,完全就是一舉三得。
可惜此刻面對的人是他的皇后,是不能隨便糊弄的。
天慶帝捏了捏蕭姮的手,用像是快滴出水一樣的目光看著她:“既然阿姮想說,那為夫不妨一聽。”
換作其他妃嬪,被皇帝陛下如水的目光看著,再聽一聽他這般溫柔的聲音,恐怕早就忘了自己幾斤幾兩。
蕭姮卻只是象征性地彎了彎嘴角:“廣陵、廬江兩郡交界處有一個小村子名曰默村,陛下可曾聽說過?”
天慶帝有那么一點點挫敗感,討好他的皇后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搖搖頭:“朕遠不及阿姮博聞強識,難道廣陵王和廬江王就是為了一個小村子起了爭斗?”
蕭姮道:“陛下過謙了,廣陵、廬江二郡臣妾皆未曾去過,那邊的情況遠不如您熟悉。
臣妾之所以知道有這么個小村子,是因為小九的封地也在那附近。”
“哦?”聽說這件事竟和蕭姵也能扯上關系,天慶帝終于有了興趣。
蕭姵封號弋陽,封地卻并不在弋陽郡的郡府附近,而是與廬江、廣陵二郡相鄰。
天慶帝雖已過而立,離開京城的次數卻屈指可數,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子,他自是不可能聽說過。
卻聽蕭姮又道:“因為默村地勢陡峭土地貧瘠,歷朝歷代皆無人重視,故而人煙十分稀少。
大魏開國后重新劃分各郡縣轄地,默村被漏劃了,徹底成了三不管地帶。
直到去年九月中,有人在默村旁邊的山上發現了礦石,那里才熱鬧起來。”
天慶帝興趣越發濃了:“鐵礦還是銅礦?”
蕭姮道:“兩種礦石都有,據有經驗的師傅說儲量還不小。”
天慶帝譏諷道:“魏綽和魏祁想做甚?身為藩王不懂大魏律法?”
蕭姮抿了抿嘴,并沒有接他的話。
大魏律法明文規定,民間不得私采礦石。
可事實上礦藏基本都蘊藏在偏遠的深山中,朝廷監管的難度非常之大。
廣陵王和廬江王當然懂律法,可天高皇帝遠,藩王一個個都成了土皇帝。
別說私采礦石,違法的事情做得還少么?
天慶帝冷笑:“他們兩個的胃口還真是不小,明明可以合作卻偏要獨吞。
現下事情鬧大了,朕倒要看他們如何收場。”
蕭姮道:“他們二人雖沒有什么大才,但也不至于蠢到這種地步。
據聶家舅爺說,這事兒是廣陵王的庶長兄和廬江王的一個庶弟互相勾連,把二人的合作給攪和了。
雙方在默村大打出手,廬江王幼時練過幾日,廣陵王則從未與人動過手,結果就被廬江王給打了。
事情鬧大后兩人追悔莫及,便尋了個爭女人的借口,試圖把真相壓下去。”
天慶帝彎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他們的確不算蠢,但骨子里都傲得很,經此一事必然不肯繼續合作。”
蕭姮笑道:“皇室子弟哪有不驕傲的,二人不肯繼續合作,卻都不舍得放棄到嘴的肥肉。
臣妾雖然不在現場,但以廬江王的身手,廣陵王頂多就是受了點皮外傷。
他急中生智,便假裝傷勢過重不能動彈,讓太妃和庶兄代替他去譙郡迎親。
本以為蕭家人會把這筆賬算在廬江王頭上,從而助他一臂之力奪下默村。
倘若蕭家愿意包庇,他就可以吞下這筆財富。
倘若蕭家不愿意包庇,他也可轉手將礦藏獻與陛下,怎么算都不吃虧。
可惜他算錯了蕭家人的脾性,更看輕了小姑姑,到頭來只落得個人財兩空!”
天慶帝呵呵笑道:“這么多年,朕居然沒看出魏綽還有這等機變。”
蕭姮冷笑道:“您沒看出的還多著呢!”
她遂把魏綽守孝期間做的那些腌臜事情說了一遍。
天慶帝頓時無語。
自己方才說的一點沒錯,魏綽那廝做的全都是些爛事兒!
老廣陵王沒了的時候,他不過十五歲。
就算他一點也不為父親的逝去傷心難過,也可趁此機會好好讀點書;即便不愛讀書,也可以學著打理一下庶務。
可這廝……
小小年紀不學好,一心只撲在那種事情上!
蕭姮淡淡道:“事已至此,陛下覺得該如何處置兩位王爺?”
天慶帝那如水般平靜的目光漸漸起了波瀾:“你放心,朕絕不允許永王舊事重演。”
聽見“永王”兩個字,蕭姮的眼中流露出濃濃的哀傷,身子也微微顫抖起來。
天慶帝把她攬進懷中,哽咽道:“阿姮,對不起……”
蕭姮深吸了口氣,輕輕摩挲著他的背:“事情已經過去了十五年,陛下不必太過自責,更何況這本不是您的錯。”
天慶帝道:“依朕的意思,就該把他們二人的王爵削了。可當年永王之亂,他們二人的父王都是立了大功的。
尤其是老廣陵王,若非那一次受了重傷,也不至于英年早逝。”
蕭姮眼中劃過一絲嘲諷,柔聲道:“兩位王爺的確有錯,但畢竟沒有真正觸犯律法,削爵的確太過。”
天慶帝道:“他們不是惦記默村的礦石么?朕索性令二人各自退讓十里,將那些土地和默村一并劃歸小九所有。”
一向處變不驚的蕭姮險些被口水嗆到。
陛下這是被氣糊涂了?
犯事的是兩位王爺,因為悔婚損了名聲的是小姑姑。
這里面有自家小九啥事兒?
怎的好處全都落到了她的頭上?!
天慶帝笑道:“小姑姑那般斯文的姑娘,那塊破地給了她也沒有什么用處。
小九那孩子不挑食,就給她拿去玩兒吧!”
隨即又補充道:“等小姑姑重新找到婆家,朕一定加倍賞賜,絕對虧待不了她。”
蕭姮道:“這都是后話,胡太妃那個人我還是有幾分了解的。
兩家婚事不成,她肯定咽不下這口氣,到時蕭家要是做了什么得罪她們母子的事兒,陛下一碗水可得端平了。”
天慶帝笑道:“朕難道還分不出個親疏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