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當面直呼蕭思怡閨名的男子,整個大魏也尋不出幾個。
而且這聲音的主人不久前才剛去過國公府,真是想讓人辨不出他的身份都難。
蘭福怒目而視:“蘭大人一路跟蹤至此,究竟是何用意?”
相較于往日的儒雅風流,今日的蘭澄形容狼狽神情沮喪,錦袍上滿是褶皺和印跡,一看就是好幾天都沒有換洗過。
他也不與蘭福糾纏,只是慘兮兮地看著蕭思怡:“思怡,怎么說我也是你嫡親的舅舅,是你娘一母同胞的兄長,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蕭思怡神情淡然地看著他,目光如水一般清冷,半點開口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見外甥女不為所動,蘭澄暗暗皺眉。
他索性用寬大的袖子遮著臉,嗚嗚咽咽地哭嚎起來。
“思怡啊……舅舅的確是做了些對不住你的事情,可我也是人在屋檐下……
如今舅舅已是走投無路,若是連至親骨肉都不愿意拉扯幫扶一把……嗚嗚……我們一家人真是沒有活路了啊……
可憐你大表弟,本來明年打算下場的……還有你的小表妹,她才五個月大啊……嗚嗚……”
蕭思怡很清楚自己的大舅舅是個厚臉皮,可她怎么也沒有想到,他的厚顏無恥竟已經到了如此登峰造極的地步。
蘭家是廣陵郡的名門望族,論權勢地位自是比不上廣陵王府。
但若是論財富和在廣陵郡的人脈,廣陵王府恐怕還得往后靠。
蘭澄身為蘭家嫡長子,且又是陛下親自委任的王府長史,就算他真與魏綽和胡太妃徹底撕破臉皮,那對母子也不能把他怎么樣。
大不了就是不做那王府長史,不能繼續在廣陵郡耀武揚威罷了。
虧他一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竟好意思在外甥女面前假哭,還要不要臉了?
還什么大表弟小表妹,聽那語氣就好像他們全家都快去要飯了!
蕭思怡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有心痛罵對方一頓,又覺得毫無意義,更不想如了蘭澄的愿。
他這般挖空心思地跟隨到此處,明擺著就是想尋機與她搭話。
或許在他看來,年輕的姑娘家耳根子軟,他哭一哭求一求,從前的那些過錯便可以一筆勾銷。
一旦搭上話,舅舅還是嫡親的,外甥女依舊可以繼續利用。
再進一步,她與魏綽的婚事似乎也還有轉圜的余地……
自從了斷了那樁婚事,她過得既舒心又充實,誰耐煩與這些人和事繼續糾纏?
蘭澄漸漸嚎不下去了,偷偷將袖子扒拉開瞄了蕭思怡一眼。
“噗——”一旁的蕭姵實在是憋不住,終于笑出了聲。
蘭澄循聲望去,只見發笑的人是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
模樣雖有幾分眼熟,但看他的穿著打扮,分明就是在國公府中替主子們跑腿的小廝。
真不是蘭澄記性不好,五年前他隨魏綽入京,的確是與蕭姵見過一面。
但那時蕭姵剛滿十歲,個子矮模樣也沒有長開。
加之今日她又刻意裝扮過,不熟悉的人哪里還能認得出來。
蘭澄冷哼了一聲。
果真是流年不利,一個奴才秧子都敢騎到他脖子上拉屎!
蕭姵同樣不高興。
哼什么哼,鼻子有毛病啊?
她乜斜著眼睛道:“這人誰啊,一把年紀不知羞,哭哭啼啼的煩死人了!”
饒是蘭澄忍功了得,也受不了身份卑微的小廝對他這般折辱。
他也顧不上裝了,一甩袖子指著蕭姵的鼻子罵道:“你這小廝忒不懂禮數,本官乃是王府長史,也是你家縣主的嫡親舅父。
就是定國公見到本官,也得稱呼一聲舅爺,你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竟敢……”
蕭姵臉色突然一變,笑嘻嘻地拱了拱手:“原來是舅爺,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咱們自家人都不認識自家人了。”
“你放……”
蘭澄自持身份,愣是把已經到嘴邊的“屁”字給咽了回去。
蕭姵依舊笑道:“放什么放,舅爺九爺都是爺,怎么就不能是一家人了?”
九爺?
蘭澄愣了愣神。
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廝竟是弋陽郡主蕭姵?!
他那抬起的手臂像是突然被人抽掉筋骨一般,軟趴趴地落了下去。
蕭姵臉上的笑容瞬間散去,往前逼近一步:“這位舅爺,你費盡心機跟著我們來到此處,究竟想打什么主意?
若是老實交待,爺看在你一把年紀,今日又過節的份兒上放你一馬。
若是敢有半句謊言,爺就讓你滾回家陪著那‘小表妹’玩一輩子泥巴!”
蘭澄是一名身材修長的成年男子,足足比蕭姵高了半個頭。
可他的氣勢卻被壓得死死的,兩腳不聽使喚地往后退。
“九……九爺……有話好說……”
蕭姵又往前逼近了幾步:“是胡太妃派你來當說客,還是你自己想做什么壞事?”
蘭澄忙擺擺手:“下官不敢與人做說客,實是想求縣主幫個忙……”
蕭姵嗤笑道:“縣主和廣陵王婚事不成,你在王府混不下去了?”
蘭澄道:“下官雖然職小位卑,但也是陛下親自差遣,只是……只是那胡太妃氣量太窄,下官的日子實在是難熬。
所以今日下官才大著膽子尾隨縣主車駕,就是想求縣主看在骨肉親情的份兒上,替下官另謀個差事。”
蕭姵道:“縣主乃是閨閣女子,如何去管你這些事情?
況且我蕭家是將門,你卻是一介文官,能替你安排什么差事?
還是說舅爺這把年紀了打算棄筆從戎,想去我祖父麾下效力?
若你真有這樣的志向,這事也不用去求旁人,爺就替你做主了。
依你的品級,在軍中替你弄個將軍的位置不難,一旦北戎犯我邊境,立功的機會多如牛毛。
憑舅爺的資質,將來官至一品也是有可能的哦!”
蘭澄氣得險些沒背過氣。
從前只聽說蕭家小九手上功夫了得,沒想到嘴上功夫更是一絕。
聽聽這說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兒?
他才三十多歲,正是男子一生當中精力最旺盛,最有魅力的階段。
可蕭九竟把他說得像是快老死了一樣!
讓他一個連雞都沒有殺過的人去對付北戎人,還什么官至一品?
開玩笑也不帶這樣的!
可誰人敢把蕭姵的話當玩笑?
別人是真敢想,她是真敢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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