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如曾先生所料。
花侯將那些求情的書信束之高閣,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遲遲沒有得到答復,與滕志遠交好的官員們都有些沉不住氣了。
趁著上朝的機會,幾位與花侯有些交情的官員尋了些借口來與他套近乎。
但花侯卻一直裝聾作啞,始終沒有給他們半句準話。
官員們不敢惹怒花侯,只能悻悻地散去,各自派人把消息傳遞給滕志遠。
滕志遠出身寒門,又非京城人氏。
二十多年前雖也做過京官,卻根本無力在京城里置辦宅子。
此次他們一家人奉旨入京,既沒有自家的宅子可供居住,又不便去陳清漓的娘家叨擾,更沒有臉面去文淵侯府借住,只能住進了客棧。
皇帝陛下未曾宣召,他自是不能入宮覲見,更不能四處亂跑。
就連請幾位同窗和同年吃飯,拜托他們替自己向花侯求個情,也只能安排在客棧中。
遇到有需要外出才能處理的事務,也都交由兩個兒子和隨從們去辦。
得知同窗和同年們鎩羽而歸,滕志遠的心情愈發焦躁,背著手在客房中轉來轉去。
大兒子滕驥被他轉得頭暈腦脹,有些不耐煩道:“父親,咱們進京都好幾日了,總這么待在客棧里也不是辦法啊?!”
小兒子滕駿也附和道:“娘不明不白地被關進了刑部大牢,這么久了也沒有個說法。
父親,就算咱們暫時救不出娘,好歹也尋個門路去牢里看看她,給她送些衣物和吃食,哪怕是說幾句話安慰她一下也好。”
兄弟二人雖然沒有說什么難聽話,但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在埋怨父親沒本事。
滕志遠脾氣溫和,在家中向來扮演的都是慈父的角色。
可如今情勢危急,他那里還有心情去哄兒子們開心。
他頓住腳步,怒斥道:“你們兩個都是已經做爹的人,遇事能不能長點腦子?
這里是京城,不是你們能耀武揚威的渤海郡!
你們不放心母親,難道我就舍得妻子在大牢里吃苦?”
騰驥道:“我們并沒有耀武揚威,就是擔憂母親的身體……”
滕駿也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那些人拿了父親那么多的好處,竟是一點作用都沒有。”
真不是他們兄弟心疼錢,而是那些人拿走的銀子數目太大,以至于他們都被嚇到了。
出身寒門為官清廉的父親,家道中落無依無靠的母親,居然擁有這么多的財富。
他們可不會忘了,幾年前二人娶親,父母是如何操辦婚禮的。
別說與京中的高門大戶相比,就是在渤海郡都顯得寒酸。
聽了兒子們的辯解,滕志遠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壓了壓火氣道:“該花的錢總是要花的!更何況他們都已經盡力了,只是你們的表舅不買賬罷了。”
滕家兄弟是見過花侯的。
大魏的地方官員每隔三年便要回京述職。
父親做了二十多年的渤海郡守,每次回京都帶著他們兄弟去文淵侯府探望表舅和表舅母。
印象中的表舅脾氣溫和出手大方,表舅母的態度雖然不怎么熱絡,但對他們兄弟還是非常照顧的。
沒想到此次表舅行事會這般決絕,二人心中不得不起疑。
難道母親真的做了那樣的惡事?
騰驥想了想,還是沒敢開口詢問母親究竟有沒有雇人綁架過輕寒表弟。
“父親,咱們無論如何都不能坐以待斃,那些官員是靠不住的,咱們只能選擇自救。”
滕駿道:“哥說得輕巧,表舅如今對我們騰家誤會這么深,該如何才能自救?”
滕志遠也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騰驥,似乎也把希望寄托在了大兒子身上。
騰驥抿抿嘴:“既然官員們那邊行不通,咱們只能親自出馬。
表舅不是個心腸冷硬的人,事情說不定還有轉圜的余地。
只是咱們得講究一點策略。”
滕志遠和滕駿齊聲道:“什么策略?說仔細些。”
騰驥道:“表舅是個聰明人,雖然并沒有理會那些說情的官員,但他一定能猜出咱們為此花了多少銀錢。
他一向都認為咱們騰家清貧,經此一事后家底恐怕都掏空了。
咱們三個不妨將計就計,就到他跟前去賣慘。”
滕志遠和滕駿嘴角微微抽了抽。
還以為他能有什么好辦法,原來是這樣的餿主意。
裝慫容易,賣慘卻難。
官差們那一日雖說是奉命前來拿人,對他們一家人的態度卻非常客氣,這一點在場的很多人都是親眼所見。
他們總不能為了賣慘,就將自己的胳膊或者腿弄斷吧?
可身體上不受點傷害,賣慘都賣不像。
騰驥暗暗嘆了口氣。
父親為官二十幾載,骨子里的書生氣依舊還在。
單就行事果決這一點,他永遠都比不上母親。
二弟就更不用提了,不管是母親的果決還是父親的勇敢,他似乎都沒有繼承。
“父親,這種時候就不要講究那么多了。
咱們用不著斷胳膊斷腿,就去表舅面前哭。
我和二弟先出面,去表舅面前哭他一整天。若是還不起作用,父親再去接著哭。”
滕駿撇撇嘴:“我沒有意見,大哥怎么說我就怎么做。”
滕志遠卻用力了搖頭:“不成不成……咱們好歹也是讀書人,怎么可以像要飯的乞丐一樣……”
當初他能得到花侯的賞識,甚至于將表妹下嫁于他,除卻外表和才華,骨氣才是最重要的。
雖然從今往后他們兩家的關系再也難以維系,他卻不愿意讓花侯看不起他。
花錢托人去說情已經夠丟臉了,若是再拉下老臉去乞求,他這輩子還要不要做人?
騰驥溫聲勸道:“父親,這都火燒眉毛了,您就別端著架子了好嗎?”
滕志遠:“……”
騰驥無奈:“好吧,既然您不愿意,那就盡快辭官。
等母親那邊結了案,咱們就啟程回老家。
從今往后我和二弟安心在家務農,您就帶著幾個孫子孫女讀書……”
“那可不行!”騰駿打斷他的話:“母親的生死不能不顧,還有大嫂和素娘。
她們都是官家嫡女,你讓她們倆隨我們回家鄉務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