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風

第五章 難兄難弟(上)

公孫長老知曉蕭姵的底細,心中暗暗吃了一驚。

弋陽郡主是大魏皇后的嫡妹,她的友人多半只會是魏京的勛貴子弟。

如此身份的人,在如此特殊的時節來到弱水城,似乎還有逃亡的嫌疑,這究竟意味著什么?

萬一招來什么禍事,弱水城能夠抵擋得了么?

蕭姵知道他在擔憂什么,笑道:“公孫長老且放寬心,這不過是我的猜測而已,待我再派人前往事發地查訪,絕不會留下后患。”

被她說中心事,公孫長老忙解釋道:“老夫是覺得雪大路滑,城主不宜親自前往。”

蕭姵點頭表示感謝,又對其余兩人道:“煩勞二位將這兩具尸首好生安葬。”

兩人躬身應是。

蕭姵帶著映水離開了,公孫長老也打算走,卻被徐涼叫住了。

“長老,可否借一步說話。”

見此情形,另一名官員找了幾個人來將尸首抬了下去。

公孫長老道:“徐仵作是否對此案另有看法?”

“不不不,在下是有些事情想要問一問長老。”徐涼忙道。

“此間只有你我,想問什么就問吧。”

“長老……”徐涼壓低聲音道:“不知您發現了沒有,城主最近像是胖了許多……”

公孫長老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這廝真不愧是城中最好的仵作,眼睛竟如此毒辣。

城主身著厚實的冬裝,外罩寬大的斗篷,居然沒能瞞過他!

他淡淡道:“老夫沒看出城主有什么變化,大約是天冷穿得太多,身材看起來有些臃腫,大家不都是如此么?”

徐涼見他似乎不愿意談論這個話題,只能作罷。

再說蕭姵。

她帶著映水回到清芙園,把晴照叫了過來。

把弩箭的事情告知她后,蕭姵吩咐道:“輕寒哥的身份太過敏感,不宜走漏風聲。

你們倆去準備一下,待會兒我會派二十名郡公府的護衛護送你們出一趟城。

你們務必仔細查找,能尋到輕寒哥當然最好,如果找不到人,蛛絲馬跡也不能放過。”

“是。”兩名丫鬟知道這件事情的重要性,皆不敢大意,立刻回房做準備。

不到半個時辰,二十二人已經騎馬出了城用最快的速度奔赴事發地點。

距離弱水城東北方數十里外是延綿不斷的山脈。

雖然不似天水郡周邊的山那般雄奇險峻,卻也是山高林密人跡罕至。

一連三日的大雪為大地披上了銀裝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

如此惡劣的環境之下藏身不是問題,最難解決的是冷和餓。

位于半山腰的山洞中火堆只余下了灰燼,一名發髻散亂衣衫襤褸的年輕男子背靠著洞壁睡著了。

而另一名同樣形容狼狽的年輕男子躺在他的右腿上努力想要拾起滑落在地上的小手弩。

他掙扎了好一陣終于還是放棄了。

“喂,醒醒……”他用手推了推身旁的人。

睡著的男子勉強將眼睛撕開一條縫:“怎么了?”

“手弩……咱……咱們倆……都睡著了,萬……萬一又有……人來了該……該怎么辦……”躺著的男子斷斷續續道。

靠在洞壁上的男子將遮住視線的長發往旁邊扒拉了一下,露出了一張滿是臟污卻依舊清秀俊美的面龐。

他正是失蹤了好幾個月的文淵侯世子花輕寒。

稍微挪動了一下幾乎已經沒有了知覺的右腿花輕寒看了看不遠處的小手弩。

十支弩箭早已經射光了,小手弩也成了擺設。

他輕聲笑道:“去非兄的高熱雖然退了不少,意識卻還沒有完全恢復。

弩箭已經沒有了,你就是拿著那手弩也無法退敵。”

被他喚作“去非兄”的男子一口氣沒喘勻,劇烈咳嗽起來。

想他曹錕也是堂堂金吾衛上將軍的嫡長子為了躲個女人,居然淪落到這個地步!

花輕寒替他輕輕撫了撫胸口:“去非兄還病著切莫胡思亂想。”

曹錕的咳嗽聲漸漸平息,用力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花輕寒無奈只能扶了他一把。

曹錕也靠在了洞壁上,喘著粗氣道:“輕寒兄咱們得想辦法趕緊離開此處否則就是土匪們不來咱們倆也是凍死餓死的命。”

“距離此地最近的去處是弱水城,你真打算去那里?”

曹錕道:“我無所謂,大不了折返回之前那小鎮,可你……”

“是啊,除了弱水城,我還能去哪里呢……”花輕寒惆悵一笑。

“輕寒兄方才還勸我莫要胡思亂想,你自己怎的倒是唉聲嘆氣起來。”

花輕寒用力揉了揉臉頰:“去非兄說得對,弱水城獨立于三國之外,對我而言再也沒有比這里更合適的去處了。

只是如今的城主換人了,也不知他是不是也和從前的淳于城主一般禮賢下士。

萬一他不肯收留,我們又該去往何處?”

曹錕笑道:“你們這些讀書人真是……咱們能不能混進城去還兩說,想什么城主肯不肯收留的事兒。”

被他這么一說,花輕寒也笑了起來。

兩人年歲相當,又都是在魏京出生長大的,從前并沒有太深的交情。

因為蕭姵的緣故,花輕寒對曹錕沒有什么好感。

曹錕則嫌棄花輕寒是個讀書人,和他根本說不到一塊兒去。

即便后來兩人都進了麒麟衛,還同是赤麟隊的隊員,依舊不怎么來往。

陰差陽錯之下,兩人成了一對難兄難弟。

或許是有了共同的經歷,看著對方都覺得順眼了不少。

花輕寒還想說什么,曹錕卻突然變了臉色。

他示意花輕寒別說話,自己則往洞口處爬去。

果然,雪地被人踩踏的聲音越發清晰了。

之前那兩名土匪的尸首被人帶走后,痕跡早已經被大雪覆蓋。

但萬一來人對這山里的環境十分熟悉,知曉這里有個山洞,他們倆還能藏得住么?

曹錕用力咬咬牙,強忍著身體上的不適從袖中摸出一把匕首。

不是魚死就是網破,若是這些人來意不善,他拼死也要一戰。

或許是受了他的鼓舞,花輕寒也摸出了一把匕首,藏在了洞口的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