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于頭臉,淳于伊的手只是用特制的顏料稍微抹黑了些。
拋開顏色不提,看上去依舊是一雙骨肉亭勻、纖秀漂亮的手。
好在她自小便喜歡制作各種機關,雙手雖然不似鐵匠們的手那般粗糙,倒也不像尋常貴女的手那樣小巧柔軟。
見蕭炫盯著她,淳于伊大大方方地把手伸出來:“我自幼身材單薄氣力小,家父和家母不舍得讓我打鐵,只讓我做一些輕巧細致的活計。”
這話倒也說得過去,蕭炫收回視線,又道:“茉花村只是個小鄉村,鐵匠鋪多半都是打一些農具菜刀,你為何會擅長制作兵器,甚至還懂得改造弓弩?”
淳于伊有些不耐煩了,脫口而出道:“大營里的士兵大多出身農家,難道他們就只會耕田種地么?”
這些話語氣相當不善,出口之后她瞬間就有些后悔。
自己一定是喝多了!
她又不是一定要嫁給蕭炫,倒也不必刻意討好他。
但現下她只是個身份卑微的小工匠,而他是魏軍統帥,得罪了他對自己有什么好處?
蕭炫畢竟不是趙勇和李三啊……
而且他也是滿身酒氣,萬一發起酒瘋來,讓人把自己拖出去打一頓,那該怎么辦?
蕭炫活了快二十年,除了蕭姵之外,還從來沒有人敢當面這般懟他。
他當然不至于為了這么點小事和一個小工匠計較,反而覺得有些好笑。
十七八歲的大小伙子連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難怪祖父說這丁小木雖然聰明,卻是個心思極其單純的人。
沒有雜念的人做事情往往都非常投入,若是真的能為他所用,將來必定會有所成就。
耳邊傳來蕭炫的輕笑聲,淳于伊的后背倏地緊縮了一下。
這廝果真不懷好意!
蕭炫笑得越發大聲。
“我說丁小木,你的膽子明明不大,方才為何又那么大膽?”
淳于伊硬著頭皮站起來,抱了抱拳:“既然少帥沒有事情吩咐,那小人就先告退了,明日軍械處還有好些活計要做。”
“你先別走,本將軍還沒有說到正題呢。”蕭炫笑著喚住她。
淳于伊無奈,只能坐了回去。
“少帥有話請直言,小木腦子笨,一向不會繞彎子。”
蕭炫道:“你為何擅長改造弓弩,我可以不過問。我就想知道你有沒有能力打造出一些新式的兵器,比如說連環弩。”
淳于伊道:“少帥指的是營中那種朽壞的連環弩?”
“自然不是,我想要的是小巧靈活便于攜帶,可以用于阻擊敵方大量騎兵的那種連環弩。
這其中射程和準度的要求非常高,因此非常難以做到。”
“這……”淳于伊想了想:“其實魏軍的騎射并不輸給北戎……”
蕭炫只覺頭有些疼,又按了按眉心。
“丁小木,打仗固然會有犧牲,但所有的士兵皆是我大魏的好男兒,能夠少犧牲一個是一個。
不遠千里來到雁門郡投軍,你除了想要實現自己的抱負之外,難道不是為了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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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雖然不能拿起刀槍與敵人廝殺,但只要你能打造出好的兵器,減少魏軍的損失,便是為國為民做出的最大貢獻。”
淳于伊暗暗翻了個白眼。
她又不是魏人,報哪門子的國?
若非如今的城主是含之,她還擔心魏國出兵欺負弱水城呢!
“我說丁小木,本將軍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你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蕭炫都快失去耐心了。
這小子究竟是不是男人啊,還不如他家小九有血性呢!
淳于伊道:“打造新兵器不是那么簡單的,我雖然有些小手藝,也有一些想法,但也需要腦子靈活手工精湛的鐵匠配合。”
蕭炫道:“原來你是看不上軍械處那些粗笨的鐵匠,早說啊!
我立刻就派人去尋好的鐵匠,雁門郡尋不到,那就去附近的幾個郡。
若是你還不滿意,那咱們就去京城軍器監,挑大魏最好的鐵匠!”
淳于伊險些笑出聲。
果真是含之的兄長,兩人都一樣的狂傲。
可她怎么看都覺得含之的狂傲順眼些,這家伙就是個自大臭屁男!
蕭炫哪里知道她對自己的評價,見她臉上終于有了笑意,他也笑道:“事情就這么定下了,明日起你就別在軍械處做事了。”
淳于伊道:“我就是個小工匠,不在軍械處做事還能去哪兒?”
蕭炫道:“你就到我這里來,平日也不用你做什么事情,就一心鉆研新兵器。
等尋到合適的鐵匠,我專門為你們設一處用來打造兵器的地方。
放心,我是絕對不會虧待你的。每月俸祿照你現在的五倍發放,伙食就照我的標準,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俸祿、吃食這些東西淳于伊并不在乎,畢竟她本來也不是沖著這些東西來的。
但跟在蕭炫身邊……
接近他的目的達到了,自然也就有了大把的時間去了解他。
可這個自大臭屁的男人,真的適合自己么?
蕭炫真是受不了這小工匠了。
他們兩人見面才多大會兒,這都多少回了?
高不高興愿不愿意你倒是吱一聲,大姑娘都比他干脆!
淳于伊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了,趕緊道:“那我今晚回去收拾一下,軍械處的大哥們待我都挺好的,總要同他們道個別。”
聽她提起軍械處的大哥們,蕭炫嘴欠的毛病終于犯了。
“丁小木,你該不會真打算給趙勇做妹婿吧?”
“你胡說什么呢?!”淳于伊一張小臉漲得通紅,轉身就想走。
蕭炫笑得更大聲了:“我話還沒說完呢,從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衣著打扮也得稍微講究些,別灰頭土臉的惹人笑話!”
淳于伊都快氣死了。
鬼才是你的人!
自己之所以灰頭土臉,究竟是拜誰所賜?
昨日那一頭一臉的塵土,在趙家又不方便,回來之后又被這臭屁男人拘到這里來,哪里有機會沐浴更衣?
她氣鼓鼓道:“我沒錢!”
蕭炫笑道:“不要你出錢,我這就安排人去給你尋幾身好衣裳。”
淳于伊跺了一下腳,挑起門簾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