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風

第三十六章 太后訓子(上)

身為母親,花夫人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女兒。

雖然這些年長女對陛下非常冷淡,但那都是傷透心之后不得已給自己套上的一層硬殼,而非真的把什么都放下了。

雖然她今日的態度如此堅決,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夢寒啊,你說的可是真的?”

花貴妃很想把自己打算遁入空門的想法告訴家人,但今日的團聚來之不易,她不舍得破壞氣氛。

“娘,女兒又不是真的傻,一家子都被逼得活不下去,早就醒悟了。”

花夫人心疼地撫了撫她的臉,花貴妃笑道:“娘,這兩年咱們眼淚已經流得太多了,從今往后不能再傷心難過了。

此次花家能夠脫困,全賴皇后娘娘和小九,咱們雖然沒有能力幫助她們,也該去道聲謝。”

花侯深以為然,說道:“夢寒說得對,咱們不能只顧著自己團聚卻把她們姐妹的恩情忘了。”

花曉寒吩咐宮女們打來熱水,一家人收拾妥當后去了正殿。

寶華宮中,太后正聽宮女們稟報花侯夫婦進宮一事。

龔嬤嬤見她不停地掉眼淚,忙勸道:“娘娘,侯爺和夫人能出天牢,說明文淵侯府的冤屈已經洗清,很快便能重現當日盛況。

這是天大的好事兒,您應該高興啊。

待會兒他們一家定會來給您請安,老奴這就給您上妝。”

太后沒有拒絕她的提議,搭著小宮女的手走到了妝臺前。

龔嬤嬤伺候她幾十年,對她的喜好了如指掌,很快就替她重新梳了發髻又上了妝。

“走吧。”太后站起身,輕聲吩咐道。

龔嬤嬤忙道:“您這是打算親自去一趟棲鳳宮?”

太后輕嘆道:“皇帝做了錯事又抹不下臉面子,總要有人去遞這個臺階。

誰讓他是哀家的兒子呢,哀家只能舍下這張老臉不要了。”

龔嬤嬤不敢再勸,扶著太后走出了正殿。

小太監們忙把步輦抬過來,太后在眾人的攙扶下坐了上去。

一行人走了大約五六十尺遠,她突然喚了龔嬤嬤一聲。

龔嬤嬤忙道:“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太后道:“哀家想先去瞧瞧皇帝,現下他應該還在御書房。”

“是。”龔嬤嬤應了一聲,示意小太監們前往御書房。

太后猜得不錯,此時的天慶帝的確還在御書房中。

小年公公不在,其他人也不敢貿然進來打擾,他依舊保持著蕭姮離開時的姿勢背靠墻壁席地而坐,目光呆滯地盯著碎在地上的小盆景。

“叩叩叩——”御書房的門突然被人敲響。

“誰?”天慶帝木然地應了一聲。

“皇帝,哀家要進來了。”

不待天慶帝回話,太后已經走了進來。

她合上房門,認真掃視了御書房一遍,隨即又看向地上的小盆景,最后才把目光鎖定在兒子身上。

“皇帝,你這是怎么了?”她的語氣聽起來淡淡的,帶有明顯的疏離感。

“哈哈……”天慶帝看著她,突然爆發出了一陣大笑。

“怎么了?如今朕已經淪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連母后都不肯親近了么?”

太后緩步走過來,扶著墻壁跪坐在他身邊。

“弘基,哀家在這皇宮里生活了幾十年,這還是頭一回走進御書房。

原來這里和哀家想的不一樣,這些年難為你了。”

“母后……”天慶帝如同孩子一樣擠進了太后懷里,嗚嗚地哭了。

自從鳳平帝登基,天慶帝就被冊封為皇太子,母子二人便再也沒有過這般親密的舉止。

太后沒有勸阻,而是任由他發泄心中的委屈。

但她沒有因為兒子的失態就忘了自己的此行的目的。

待天慶帝的氣息稍微平穩了些許,太后才開口問道:“弘基,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哀家,不準有半分隱瞞。”

天慶帝哽咽道:“母后,做皇帝太痛苦,兒子厭倦了。”

“這話你父皇從前也說過,但他還說過,人要學會認命。

既然你已經坐在了龍椅上,就只能繼續坐下去,而且還得盡力做個好皇帝。”

“可兒子已經沒有氣力,實在做不下去了……”

“那你打算怎么辦?珞兒還那么小,你總不能把所有的責任都甩到他的身上,自己去做逃兵吧?”

“我……”

“弘基,你還沒有回答哀家的問題。”

“這……”

“兩年前你將夢寒打入冷宮,又把你表舅和表舅母押入天牢,甚至還發海捕文書四處捉拿輕寒。

哀家和阿姮屢次苦苦哀求,你卻絲毫不講情面。

如今已經證明花家是被冤枉的,你總不能還讓哀家繼續蒙在鼓里吧?”

事已至此,繼續隱瞞已經沒有了意義。

天慶帝遂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太后又驚又怕,聲音都有些變調了。

“你說什么,南氏是被你……”

“母后,兒子真的不是故意的,可事情做了就是做了,阿姮恨我也是應該的。”

“你糊涂啊……咳咳……”太后劇烈咳嗽起來。

“兒子是糊涂,可我不能放棄阿姮。”

“哀家知曉你心里有阿姮,可你既然做出那樣的事情,就意味著你們已經站在了對立面,你怎么還敢娶她為妻?”

“母后,撇開我對阿姮的情意,您覺得蕭家嫡長女是能舍棄的么?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父皇當時就找借口毀掉這個婚約了。

在江山社稷面前,小兒女的那點情思又算得了什么?”

太后用力閉上眼睛,道:“難怪你父皇對蕭家如此恩賞,尤其對南氏幾乎是有求必應。

可你們有沒有想過,萬一蕭家知曉了事情真相,又該如何應對?”

“想過。”天慶帝囁嚅道。

太后呵呵笑道:“你們的應對方法就是阿姮的幾個孩子?”

天慶帝沒想到母后說得如此直接,真是羞愧難當。

太后睜開眼睛看著他,眼中竟是從未有過的狠厲。

“弘基,你們父子都是一樣的性格,心不夠狠,做事太過猶豫。

既然無法舍棄蕭家嫡長女,又害怕東窗事發,這些年為何一點行動都沒有?

蕭家的兵權越發穩固,又添了桓家這個同樣手握重兵的親家。

除此之外,你甚至還敢把北大營的指揮權交給了蕭思怡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