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齊煊的目光沒有收斂,溫一諾當然察覺到了。
不過她沒有什么反應,就當不知道,只是在心里暗忖這個狗爹今天不陪他女兒夜跑,怎么還到外面跟他們這些人吃飯?
司徒澈也發現沈齊煊一直在打量溫一諾,他有些擔心。
畢竟沈如寶現在已經不掩飾自己對溫一諾的反感。
以沈齊煊這個寵女兒的程度,如果要為沈如寶出這口氣,溫一諾可能要受到極大打壓……
司徒澈不動聲色把何之初身邊的位置讓出來,說:“一諾你坐這邊。”
沈齊煊坐在何之初另一邊,溫一諾在司徒澈剛才的位置上坐下,和沈齊煊斜對面點了點頭,打了聲招呼:“何先生,沈總,澈少,晚上好。”
蕭裔遠只好在司徒澈身邊坐下,和溫一諾之間隔著一個司徒澈。
不過正好跟何之初面對面。
他雖然心里不舒服,但也沒有表現出來,微笑著朝何之初點點頭,“何先生晚上好。”
然后才跟沈齊煊和司徒澈打招呼,“沈總、司徒大少,晚上好。”
司徒澈從回來之后,親近的人叫他澈少,下屬和外面的朋友叫他司徒大少。
蕭裔遠這么稱呼他,顯得疏離又禮貌。
司徒澈對蕭裔遠不怎么關注,他的注意力都在溫一諾身上,只對蕭裔遠敷衍地嗯了一聲,然后對溫一諾說:“一諾,你的第一輪比賽表現非常好。我們的五個科學家評委已經想跟你預約時間,跟你好好談一談。”
溫一諾微挑了眉,“跟我談?談什么啊?我又不是學理科的,在他們那些大佬面前很自卑的。”
司徒澈:“……”
自卑?
小姑奶奶你字典里就沒“自卑”這兩個字好吧?
他笑著說:“他們知道你不是做學問的,也不會問你學術問題,就是對你本人比較感興趣,還有你那條鞭子……”
蕭裔遠皺了皺眉,雖然知道不太禮貌,但還是插話說:“他們要對諾諾做什么?拿她做研究嗎?這樣不好吧……”
何之初本來無可無不可地聽著他們說話,也沒有什么反應。
不過當蕭裔遠說“拿她做研究”五個字,他的太陽穴突然緊繃起來。
何之初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下意識冷冽地說:“那就不要去。一諾是道門正兒八經的大天師,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們說想見就見?”
溫一諾沒想到何之初對自己的評價這么高,眼前倏然一亮,一雙比普通人更黑沉的眸子像是點燃了火炬。
她連連點頭說:“對對對,何先生說得對。要見我呢,先跟我秘書預約。我也是專業人士,分分鐘都要收錢的。”
司徒澈:“……”
他略尷尬地笑了笑,點頭說:“行,我問問他們要不要預約。對了,你秘書的聯系方法呢?”
溫一諾掩嘴笑了起來,明媚的大眼閃著促狹的光,“……秘書啊,還沒招呢。等我招個秘書,再把聯系方法給你。”
司徒澈:“……”
他忍不住笑了,“真是頑皮。行了,你要不想去,直接說就行了,我明白的。剛才我確實沒考慮到蕭總說得那種可能,是我的錯。等下我一定多喝幾杯,向一諾賠罪。”
司徒澈大大方方認錯,目光里的愛意不加掩飾。
蕭裔遠微勾的唇角又放了下去,面無表情的想,這是當他是死人啊……。
沈齊煊無卻語地搖了搖頭,心想這個姑娘,真是鉆錢眼里去了。
跟他心里的那個人,哪里像了?
他真是魔怔了。
沈齊煊移開視線,正好看見何之初揉著額角,臉色有些發白。
雖然他本來就很白,但是現在連唇色都很淡了,精神也有些不好的樣子。
“何先生……?”沈齊煊試探地問了一聲,“您還好吧?”
“我沒事。”何之初拿起紅酒酒杯抿了一口,“剛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沒事。”
司徒澈、溫一諾和蕭裔遠一齊看向何之初。
何之初只是對他們舉了舉酒杯,說:“菜上來了。”
這家餐廳提供的是比較高檔的華式料理。
形式跟西餐一樣,分餐制,每人面前擺一小盤,吃完再上第二道菜。
韓千雪這時走了回來,說:“菜來了,我還要了椰汁,溫小姐喝椰汁嗎?”
“喝啊,我可喜歡椰汁椰奶了。”溫一諾笑著點點頭,“謝謝韓小姐。”
“叫我千雪就可以了。”
“那你叫我一諾啊。”
韓千雪淡淡點頭,然后在沈齊煊和蕭裔遠中間坐下了。
那里本來就是她的位置,只是溫一諾和蕭裔遠來了之后,司徒澈主動他自己的位置讓出來,才導致韓千雪的位置偏了一些。
不過她也不在意。
今天這頓飯對她來說是工作餐。
何之初消失了這么多年,之前的團隊都解散了,結果突然又回來了,他們所里的律師打破頭地要往何之初團隊里擠。
她的方向是知識產權,雖然是名校畢業,戰績彪炳,可到底資歷不夠,本來是沒資格進何之初團隊的。
沒想到何之初今年卻突然要一個懂華語的知識產權方面的大律師,她恰好非常擅長跨國方面的知識產權官司,而且也懂華語,因此立刻抓住機會毛遂自薦。
何之初考察了她之后,同意她加入他的團隊,并且馬上給了她一個案子。
今天她就是來見她的當事人蕭裔遠的。
所以坐在蕭裔遠和沈齊煊中間正好。
大家都坐好之后,侍應生開始上菜了。
第一道菜是開胃的小菜。
韓千雪很盡職盡責地介紹說:“這道菜叫海中雪蓮,其實是海里的蕨類植物,看上去有點像多肉的花瓣。加了香醋和一點點糖調味,沒有加鹽和味精、雞精都鮮味料,因為它本身已經夠鮮了。”
剛才蕭裔遠說過,溫一諾比較喜歡吃清淡鮮甜的口味,因此她點菜的時候,特別注意這一點。
而且大家要邊吃邊談,吃一些辛辣味重的食物也不適合。
還有一點她比較滿意的是,她本人也喜歡吃清淡鮮甜的口味,因此今天的菜也非常合她的胃口。
溫一諾從來沒有吃過這種海菜做成的涼拌菜,好奇地夾起一片像是多肉花瓣的海雪蓮吃了一口。
果然夠鮮夠嫩!
看上去是比較勁道的多肉花瓣,但是吃到嘴里,立刻如冰雪一樣消融,抿在口腔里,像是開了一場饕餮盛宴!
溫一諾眨了眨眼,感謝韓千雪:“千雪這道菜點的真是好,特別合我的胃口!”
“一諾喜歡就好。”韓千雪朝她舉了舉椰汁,喝了一口。
何之初沒有胃口,一點都沒吃面前的海雪蓮,只繼續喝他的紅酒。
一邊喝,一邊斜睨著身邊吃得眼睛都瞇起來的溫一諾,不知不覺笑了,說:“一諾這么吃,以前是不是個小胖子?”
溫一諾“嗯嗯”兩聲,“何先生怎么知道的?我以前確實是個小胖子!”
何之初:“……”
他又揉了揉太陽穴。
在他的記憶,曾經有一個可愛的他當親妹妹疼愛的小胖子,可是不到成年,她就去世了……
這是他心底最深處的痛。
現在看著溫一諾,他仿佛看見那個小胖子長大后的樣子。
也會這么漂亮、這么可愛嗎?
何之初唇角露出一絲自己都沒覺察的微笑,說:“既然喜歡吃,就再叫一道。”
“不用了,我留著肚子吃后面更好吃的東西。”溫一諾忙制止何之初,又覬覦何之初那盤沒有動過的涼拌海雪蓮:“不過何先生如果不吃,我可以代勞。”
何之初本來是招手讓人把他這盤撤下去的,見溫一諾這么說,他笑了笑,說:“你不介意嗎?”
“介意什么?”
“這是我的菜。”
“可是您沒動過啊。干干凈凈的,我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呢。”溫一諾看出來何之初好像對吃的不感興趣,只對他的紅酒感興趣。
何之初點點頭,“嗯,那你吃吧。”
他把他那盤海雪蓮推給了溫一諾。
溫一諾高高興興接過來,用叉子叉了一塊海雪蓮花瓣吃下去。
何之初轉著紅酒酒杯,瞇著眼睛看著溫一諾,笑著說:“一諾這個樣子,真像我妹妹小時候。”
“何先生有妹妹?”司徒澈貌似好奇的問。
“嗯,不過很小就過世了……出了事故……”何之初的情緒有點低落。
“不好意思。”司徒澈見引起了何之初的傷心事,忙改口道歉。
何之初擺了擺手,“沒什么,很多年了,我都快忘了。”
他記得自己是失去妹妹之后,心情低落,才來這邊散心。
待了幾年,才回去繼承家業。
回去之后,父親和敵人同歸于盡,他也受了重傷,養了好久才恢復。
醫生說他的大腦受到損害,要好好靜養。
他也覺得自己的大腦好像是有問題。
現在看見溫一諾,他不由自主把她往自己心里那個小小的身影上靠。
溫一諾也感覺到何之初的情緒低落下來。
這可是她答應了自己的師父路近要好好“照顧”的人……
雖然他看上去挺有本事,挺有地位,連沈如寶那個狗爹都對他畢恭畢敬。
溫一諾眼珠一轉,決定要抱何之初的大腿,這樣就不怕得罪沈如寶和她的狗爹了……
她笑容可掬地對何之初殷勤地說:“何先生的妹妹一定非常可愛,非常聰明,非常乖巧。”
何之初笑了笑,“可愛聰明差不多,但是她一點都不乖巧。”
他記得她小時候頑皮的樣子,促狹的時候,可讓人頭疼。
于是在溫一諾的“循循善誘”下,何之初不知不覺對她敞開心扉,講了很多“妹妹”的事。
韓千雪對何之初的家事不感興趣,趁這個機會,開始跟蕭裔遠說話,了解自己的當事人。
“蕭總,你們那個案子,你能跟我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嗎?”
蕭裔遠一邊關注著溫一諾跟何之初說話,一邊應付韓千雪:“是這樣的,我自己寫了個有人工智能的特效制作軟件。但是國外一個公司說我用了他們的專利軟件,侵權了。但是我可以保證,我真的沒有用過他們的專利。”
“……可是我看材料,對方說他們在你的軟件里,發現了跟他們的軟件一模一樣的核心片段,而且里面還有那個軟件作者的簽名?”
“對。”蕭裔遠苦笑著點頭,“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們確實發現了。可我真沒有……退一萬步說,就算我侵權,用了他們的專利,可是我會那么傻,把軟件作者的簽名也加進去嗎?我不會刪除嗎?”
韓千雪笑了笑,“也許你疏忽了呢?”
“……別人也許會,我絕對不會。這個軟件是我一句句寫下來的。當時諾諾也在場,她親眼看見我寫的。”
“嗯,但是知識產權官司,這種‘目擊證人’不做數的。”
蕭裔遠嘆了口氣,“我知道,可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我是一定要爭到底的。”
“可是對方證據確鑿……”韓千雪這一次話沒說完,就被蕭裔遠打斷了。
“韓大律師,你是律師,是我的代理律師,對方是不是證據確鑿,是你要質疑的,你為什么質疑我?”蕭裔遠的臉色淡了下來。
為了這個官司,他都被迫在看英文版的知識產權法了。
不是為了上庭辯論,而是為了在律師說話的時候,自己不是睜眼瞎。
韓千雪挑了挑眉,對蕭裔遠的評價又高了一個檔次。
這是一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別人應該做什么的人。
她剛才只是為了評估蕭裔遠在這件事上到底是無辜還是有愧。
作為一名大律師,對當事人的充分了解,才是制勝的關鍵所在。
他們所雖然是全國排名第一的大律所,可多少資深律師的滑鐵盧,就是敗在自己當事人身上了。
“我明白了,過幾天我寫一個備忘錄,咱們統一一下認識。只要蕭總沒有做過,對方的證據就一定有漏洞。”韓千雪很肯定地說。
蕭裔遠容色稍霽。
他對韓千雪的評價也提高了幾分。
這是第一個對他說,只要他沒做過,對方的證據就一定有漏洞的人。
他喜歡這樣的邏輯推理,縝密又信服。
飯桌另一邊,何之初已經說完了有關他妹妹的趣事,溫一諾現在在說自己小時候那些“糗事”。
“……何先生您不知道,我小時候是我們老家出了名的倒霉孩子。我真的是喝水會塞牙,出門遇劫匪,跳個繩還能把肩膀拉脫臼那種人……”
何之初笑得很開心,“……這么倒霉?那你怎么不找個運勢好的人罩一罩?”
司徒澈聽到這里,忙說:“何先生,既然您跟一諾這么投緣,不如收她做干妹妹?”
司徒澈想得也是,如果何之初能真的罩著溫一諾,那就不用擔心沈如寶搞事了。
溫一諾大喜,兩眼亮晶晶地看著何之初,說:“……我有這個榮幸嗎?何先生?”
何之初瞇著眼看了她一會兒,說:“行啊,只要溫小姐不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您叫我一諾就好了!”溫一諾見有戲,立刻殷勤地要給何之初斟酒。
何之初讓她斟好酒,說:“今天太倉促了,改天我在我家請客,向大家介紹我的新妹妹。”
溫一諾笑得雙眸彎如月牙:“哎呀何先生可太客氣了!”
“還叫何先生?”
溫一諾從善如流:“何大哥!大哥!”
還朝他拱了拱手。
她一派爽氣,何之初莫名覺得很對胃口。
舉起酒杯,和溫一諾碰了杯,含笑說:“……妹妹。”
好多年沒有從嘴里吐出這兩個字,如今說出來,覺得心里缺失的那一塊,好像悄悄被填滿了。
這是第一更,今天兩更哈。
第二更晚上七點半。
今天是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