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裔遠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傅寧爵打完電話,發現蕭裔遠已經離開了。
他笑著來到溫一諾身邊,說:“蕭總怎么走了?”
“人家是大忙人,能撥冗過來吃頓飯已經是了不起了,怎么還會留下來浪費時間?”溫一諾的語氣有點酸,也有點小埋怨。
傅寧爵更酸,但不敢表現出來,忙扯開話題:“一諾,我問過澈少了,第二輪比賽結束之后,你們會休息幾天,要不要跟我去打獵?”
溫一諾笑道:“……去非洲?時間太緊了吧?”
“不是,這里也可以打獵啊。我可以幫你去辦打獵執照。”傅寧爵自告奮勇提議。
在這邊連釣魚都要證件,更別說打獵。
溫一諾這時滿腦子想的是如何去查唐小姐,心不在焉地說:“好吧,如果方便的話。”
其實怎么可能方便呢?
這種執照一般要本人到場申請,還要通過培訓和考試。
如果是別人代申請,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當然,有辦法的人哪里都有辦法,辦法總比問題多。
溫一諾一晚上沒睡好,把所有的情況又重新理了一遍。
不得不說,她現在唯一的突破口,只剩下唐小姐。
因為方太太、虞先生和唐今宵都是有據可查的本地人。
雖然唐今宵早早去世,可從小到大,認識她的人有不少,她的消息也上過報紙。
唯獨這個唐小姐,像是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一樣,大學以前的經歷都是空白。
而大學,她提供的也是在歐洲上大學的證明。
這就增加了調查的難度。
溫一諾總不能臨時飛到歐洲,再說她還沒申請去歐洲的簽證呢……
那要從哪方面動手呢?
溫一諾想了一晚上,還是沒有頭緒。
大清早起來,她拉開窗簾,眺望著整個小區。
不愧是房價中位價都是八位數的小區,這里的景觀確實渾然天成,就像住在天然氧吧一樣。
空氣清新,小區里白霧若隱若現,將那些蔥郁的綠,濃烈的紫,清爽的白和燦爛的黃罩上一層濾鏡,還有那些錯落有致風格各異但又和諧爽目的大宅,美的如同仙境一般。
她心情頓時振奮起來。
嗯,會有辦法的,只要她去嘗試。
溫一諾換上運動裝和跑鞋,去小區跑步。
凌晨五點的眉蘭妮小區,安靜得像是一個夢。
連平時偶爾能聽見的狗叫聲都沒有了,樹上的鳥兒還在最后的夢境里,昆蟲也在晨曦第一縷陽光中停止了鳴叫。
溫一諾一路慢跑,不知不覺來到唐小姐以前租的法式鄉村別墅前。
自從唐小姐被抓到精神病院的重癥病房嚴格看管,這里就沒有人住了。
庭院里綠草瘋長,有的地方快有小腿那么高了。
柵欄上爬著的綠葉藤蔓植物更是幾乎將整個白色柵欄淹沒。
她視力好,甚至能看見院子里小石子路延伸到深處的那棟法式鄉村別墅的墻壁上長著的青苔。
乍一看去,這棟房子像是流失在時光里的城堡,里面的公主早已香消玉殞,只留下這座城堡,像后人講述著公主的故事。
溫一諾又出現那種怪怪的感覺,她停下腳步,站在院門口的梧桐樹下往里看了一會兒。
這時一道輕微的汽車剎車聲在她背后響起。
溫一諾回頭,看見是一輛Uber網約車停在路邊。
車門推開,一個瘦削的中年白女從車里下來,又走到后車廂去拿自己的行李。
她的東西都拿出來之后,Uber車開走了,她才帶著一臉禮貌的笑意問溫一諾:“請問您是哪位?在這里是有事嗎?”
溫一諾知道在國外不應該在別人門前的小路上停留過長時間,這會被認為是“擅闖私人地盤”,會有一定法律后果的。
她忙說:“我認識以前住在這里的唐小姐,想到她現在的處境,我有點遺憾,所以多待了一會兒。請問您是要住進來嗎?”
那中年白女笑了笑,“我是米勒太太,這是我的房子,我提前結束度假,回來處理一些事情。”
溫一諾“哦”了一聲,也很有禮貌地說:“那打擾了,如果您有空,能不能跟我說說唐小姐的事?”
“不好意思,我沒空。”米勒太太彬彬有禮地拒絕了她。
溫一諾聳了聳肩,也沒在意,她本來也不指望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就能跟她說些什么有意義的話題,她也只是不放過任何機會而已。
萬一呢?
很多機會,不就是在萬一的嘗試中出現的嗎?
什么都不做,機會永遠不會落在你頭上。
溫一諾想著還是要精神病院去一趟,試試能不能探望唐小姐。
只是她的借口實在難找。
后來等她跑回家的時候,已經想到一個人,就是唐小姐那些胖胖的白人律師,看起來好像挺好說話的。
這邊米勒太太剛進屋,方太太就給她打電話了。
“米勒太太你回來了?我幫你找了幾個房客,我把她們的資料發給你吧。”方太太熱情地說。
米勒太太忙道:“謝謝你Lilin。你丈夫才去世,自己多休息吧,不用管我這里的事,我會處理的。”
“沒事,葬禮昨天已經結束了,他入土為安,我也沒什么事了。”她的語氣里有種罕見的輕松。
米勒太太沒有覺察出來,還在說:“現在小區里住進來什么人啊?我剛回來,就在門前遇到一個東方小姑娘。看上去漂漂亮亮,一雙黑眼睛美極了,可是說話卻冒冒失失,居然想跟我談唐小姐的事。她不知道這是租客的隱私嗎?我要是跟她說了,唐小姐告我泄露隱私怎么辦?”
方太太那邊像是窒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說:“真的嗎?是一個東方小姑娘想跟你談唐小姐的事?她長什么樣?”
“是啊,是個東方小姑娘。她長得很好看啊,個子高高的,眼睛很大很黑,說話的口音倒是很標準呢。”米勒太太對溫一諾的第一印象還是很好的。
方太太聽這個描述,一時想不起來到底是誰,畢竟“個子高高,眼睛很大很黑”的東方小姑娘,有很多。
不過米勒太太又說:“我看見她好像是往小區最貴的房子那邊跑去了,她是住在那里的租戶嗎?”
一說這個,方太太立刻醒悟過來,這應該是溫大天師。
她跑去找米勒太太問唐小姐的情況?
方太太瞇了瞇眼。
吃完早飯,溫一諾找到唐小姐那個律師的電話打了過去,很熱情地說:“理查德律師嗎?我是Noah
Wen,唐小姐的朋友,想去精神病院看看唐小姐,請問您是她的監護人嗎?能不能幫我跟他們說一聲?”
唐小姐雖然是成年人,但現在屬于沒有行為能力的人,是需要監護人的。
按理說,成年人的監護人一般是家里的近親,但是唐小姐好像沒有別的親戚,或者溫一諾不知道她有沒有別的親戚,所以就試了一下。
果然那律師說:“Noah,我是唐小姐的監護人,不過她現在神志完全不清醒,什么人都認不出,你去了也沒用啊?”
“沒關系,雖然她現在神志不清,但我相信只要給她足夠的愛與關注,她會清醒的。”溫一諾語音甜甜的說,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女,只要自己努力,就能達到一切目的。
那是一種屬于少年人特有的執拗和堅持。
雖然不切實際,但是能讓年紀大的人感動,因為那是他們缺少的一股銳氣。
理查德律師果然被她這種語氣打動了,唏噓不已地說:“好吧,那你去試試,我會讓他們在探訪人名單里加上你,希望你能幫助可憐的唐。她真是個好人,對我們的公益事業援助非常多,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會這么做,可是我知道她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好,那個虞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跟很多女人有染,或許是騙過唐。你知道的,女人一旦感情受騙,就會瘋狂。”
律師果然都很健談,只要他們想,能夠說一下午不帶喘氣的。
溫一諾一直“嗯嗯”表示回應,然后又像是不經意地說:“……是嗎?唐小姐還給公益事業捐錢了嗎?”
“對啊,她很富有,富有得你難以想象。可是有錢也買不到快樂,她不快樂,她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很少笑。”
溫一諾心里咯噔一聲。
唐小姐可能小有資產,她是清楚的,雖然不知道這些財產從哪里來。
可是富有到讓一個律師“難以想象”的地步,溫一諾就不明白了。
她終于明白自己在這個案例里時時感覺到的違和是從哪里來的了。
就是唐小姐。
她好像有兩種身份,兩個面容。
一個是早逝單親母親的可憐孩子,從小沒有父母疼愛,過得也比較拮據。
一個是有著豐富遺產的富家女孩,可以隨便租住最貴小區的法式鄉村大別墅,一周的租金可能接近五位數。
這樣的女人,恐怕得的不是重癥型精神病,而是人格分裂癥吧……
還是在耍他們玩?
溫一諾心里很是不舒服。
不過語氣還是一樣的甜。
跟理查德律師說好下午去探視的時間后,她才掛了電話。
同一時間,方太太回到自己家里,端著一杯咖啡站在拱形的落地窗前,看著院子的草坪出神。
過了一會人,她決定給理查德律師打了電話,想去探訪唐小姐。
理查德律師現在是唐小姐的監護人,探訪唐小姐需要征得他的同意。
理查德律師聽說是方太太,有些尷尬,當然也不能不同意,只是嘀咕說:“你們現在一個兩個都要去看她……如果慘案發生之前你們也這樣積極,可憐的唐就不會失去理智,做出這種事情。”
方太太敏銳地聽見“一個兩個”這個詞,不動聲色地問:“……理查德律師,難道還有別人要去看唐小姐嗎?”
“是啊,那個叫Noah
Wen的姑娘,她剛給我打電話,我已經把她加到探視名單里去了。她很快就會去探訪。”
方太太立刻站了起來,說:“那謝謝理查德律師,我有事先掛了。”
她戴上墨鏡,頭上包著自己心愛的愛馬仕圍巾,那圍巾是藍綠底色,印著瑪雅星空圖,神秘又空靈,拎著自己黑色的愛馬仕Kelly包,迅速出了門。
她來到精神病院,要求探訪唐小姐唐芷離。
理查德律師已經給精神病院打過電話,說今天會有兩個人來探訪唐小姐,他把她們的名字都報備了。
精神病院查閱了證件之后,帶著方太太來到探視房間。
精神病人的探視,跟普通人是不一樣的。
特別是唐小姐這種暴力型重癥病人,根本不能跟人面對面,只能通過視頻看幾眼。
方太太坐在一個監控視頻前,看著唐小姐披頭散發,穿著精神病院的病號服,坐在墻角,整個人木木呆呆。
她的手腳都用黑色鐵鏈困住,拴在墻上。
房間里連一張床都沒有,看來這幾天,唐小姐就是這個樣子度過的,她瘦的很多,幾乎不成人形。
她一看就怒了,對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員說:“你們就是這么看護她的嗎?!她是人!不是牲畜!”
“你們這是違反她的個人權利!我要投訴!我要去媒體曝光你們的惡行!”
方太太立刻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
她揮舞著拳頭,個子雖然不高,但是語氣和嗓音極為決斷有力。
精神病院的看護們互相對視了一眼,忙給他們的主管打電話。
很快主管醫生來了,對方太太歉意地說:“不是我們有意要這樣做,可是她的情況特殊,是暴力型……”
“暴力你個頭!趕緊把門打開!我要進去看看!我要確信她沒有受傷!”方太太斬釘截鐵地說,還威脅道:“如果你們不讓我進去,我會找最好的律師告你們,告到你們的精神病院倒閉為止。我想你們知道,我丈夫剛剛去世,他給我留下很多錢,我可以隨便告你們!”
在這個社會,用錢威脅是最有力的威脅。
精神病院的看護和主管馬上軟了下來,忙說:“方太太您別生氣,我們不明白您為什么要這么生氣……她可是殺了您丈夫的人啊……”
方太太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用非常虔誠的態度說:“神愛世人,哪怕是罪人。她雖然對我丈夫行兇,可是我丈夫也對她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我不能昧著良心。上帝會看見的,上帝都知道。——阿門。”
一個有宗教信仰的有錢人,就更可怕了。
精神病院的看護和主管醫生迅速答應了方太太的要求,讓她進去唐小姐的房間探視她。
方太太馬上說:“給她把手銬腳拷打開,我不怕她會攻擊我。她不會攻擊我的,我信上帝,上帝會保佑我遠離一切傷害。”
那些工作人員互相看了看,去控制室操作了一下,唐小姐身上的手銬和腳銬自動解開了。
唐小姐還是木木呆呆地坐著,好像不知道身上的桎梏已經解開了。
方太太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并沒有進去。
她的神情充滿了憐憫,好像是不忍,也好像是難受。
“方太太?”看護人員提醒,“您的探視時間是有限的。”
方太太像是回過神,“嗯”了一聲,款步走了進去。
她來到唐小姐面前站定,然后緩緩彎腰,和她保持平視的狀態,輕聲喚道:“……唐小姐?唐小姐?唐芷離?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開始唐小姐沒有什么反應,甚至好像都沒感覺到面前站了一個人。
門口的醫生惋惜地說:“重癥精神病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們的眼睛看見的世界跟我們正常人是不一樣的。方太太她恐怕是認不出您,也聽不見您。”
方太太這時又說:“唐小姐?唐小姐?我是虞先生的妻子,虞先生你記得嗎?虞文康?”
這句話像是一根導火索,將本來已經如同一座死火山的唐小姐給喚醒了。
她倏然抬頭,朝方太太齜牙咧嘴,怒目而視,像是一只小獸,然后嗷地一聲撲過來,一把抓住方太太的頭發,然后左右開弓,在她臉上狠狠打了幾巴掌!
接著猛地低頭,咬住她的脖子。
“住手!唐小姐住手!”看護人員大驚失色,想撲過來,可是唐小姐已經把方太太抓在胸前,像是一個擋箭牌。
而他們剛才取下了她的手銬和腳銬,連直接電擊都不能進行了。
他們只好取出電棍和麻醉槍,想讓唐小姐安靜下來。
可是唐小姐把方太太攥得死緊,胳膊都快把她掐的快斷氣了。
這些看護人員不敢亂動手,唯恐傷害方太太。
唐小姐就這樣挾持著方太太,一路往外走,終于從那間沒有窗戶的房間里走出來,來到走廊上。
當越來越多的工作人員拿著電棍和麻醉槍趕到的時候,她已經來到走廊盡頭的一道門前。
門背后就是樓梯,他們這里只是二樓,跑樓梯很容易下去。
她將方太太往前面的工作人員那邊一推,然后反手打開那扇門,閃身進去。
等工作人員安頓好方太太,再去拉門,發現那扇門已經被反鎖了。
“媽的!重癥精神病也這么厲害嗎?!一個工作人員罵罵咧咧,一腳將那扇門踹爛了。
他們追了出去,門外的停車場里已經空無一人。
溫一諾開車過來,看見的就是整個精神病院都進入了警戒狀態。
“這是怎么了?”她下車,問了門口的一個黑人警衛。
那個黑人警衛緊張地說:“一個病人突然攻擊探訪的人,然后跑了。”
溫一諾:“……”
心里沒來由一沉。
不會那么巧吧?
不會是她要探訪的人吧?
溫一諾定了定神,趕緊又問:“……是誰啊?哪個病人?你知道嗎?”
“知道啊,就是剛剛關進來的那個病人,剛殺了人的。”
得,這還有誰?
當然是唐小姐啊!
溫一諾的手心里頓時冒出了汗。
這是第二更。
大家晚安。
群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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