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京城,迎來了入冬后的第一場薄雪,與西邊的苦寒相比屬實算不得什么,但嬌生慣養的京城人,依舊覺得有些招架不住!
承明大殿門口,一身金紫龍紋華袍,墨發高束,頭戴金冠,身披純黑無一絲雜毛裘皮大氅,立在風口看著遠處被雪染白一切的太子,心里冷的渾身僵硬,讓他有種無處躲藏的恐懼!
沒錯,他唯獨怕冷!
更怕下雪!
因為,這倆樣會讓他清清楚楚想起前世所經歷的一切!
前者,是因為當了那么多阿飄,大概冷怕了!
后者,讓他想起前世堂堂一國之君,在一個大雪天,被那些狼心狗肺,狼子野心之人砍頭,并背負‘野種’之名含冤而死!
而后,他一生最為愧對的女人;
他的妻——虞窈,不顧身懷六甲,光著腳,一步步艱難將他的尸身拖到城北懸崖處,并一把把用手刨出土坑,將他埋葬,而后……
想到這兒,冷的渾身僵硬的太子,閉上眼睫毛顫抖不已,嘴唇紫青,臉色蒼白,心臟如同一雙手硬生生的往下撕扯一般,疼的他站都站不穩;
“殿下,外邊兒冷,要不您還是進殿吧?”
站在一旁的徐寅,見太子臉色愈發慘白難看,渾身哆嗦,高大的身體不由打擺,看著比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的順安帝病的還要嚴重,就免不得有些擔憂;
眼下的太子萬不能出絲毫差池,不然,元啟可真會出亂子!
正因為清楚這些,見太子一聲不吭,依舊站在那里不動,徐寅張了張嘴,想著再說些什么勸勸犟種太子,省的他站在這里將自己給凍死!
突然,就見葉開高大的身影從前方匆匆而來,顯然是有急事要報,他趁機又小聲開口;
“殿下,葉統領許是有要事稟報,殿內……”
“嗯——”
許是凍的真的受不了;
許是知道徐寅的為難;
犟種太子終于有了反應,挪了挪腳步,這才緩緩轉身邁入殿內。
踏入大殿門的那一刻,溫暖的氣息迎面而來,讓神情有些恍惚,思緒還停留在前世那個白雪皚皚,哀痛冬日的太子,徹底抽離出來。
但胸口如同破了一個大口子,冷風不停的往里灌,他依舊冷的無處躲藏!
顫抖著手摸了摸,內衣貼著胸口的銀葫蘆掛墜,酸澀發脹的眼眸漸漸模糊,他一步步過去坐在高位,垂頭不語,直到葉開進來;
“太子殿下——”
葉開清晰有力的聲音響起,太子這才深呼一口氣,閉了閉眼,逼回眼中一切濕意和痛楚,紅著雙眼緩緩抬頭;
“何——事?”
明明只有兩個字,他卻說的異常艱難,舌根僵硬,喉嚨沙啞,聲音隱隱發顫,讓一旁替他沏茶的徐寅手一抖,差點兒燙著自己,不由擔心;
太子怎么又不對勁兒了?
難道又要發病?
還是真病了?
不成……
一定得讓太醫來瞧瞧!
說著,他小心捧著一盞熱茶,上前輕輕放在太子抬手就能夠得著,但又不礙事兒的地方,又默默退了回去,并給葉開一個‘可以開始’的眼神;
“那產婆嗓子好了,今日……”
“能說話了?”
剛伸手端茶盞的太子,聽葉開的話忍不住就打岔,冰冷疼痛的心臟,也莫名加速跳動起來;
那雙布滿血絲的紅腫雙眼,陰測測的泛著冷笑,莫名讓人天靈蓋兒發冷,葉開立即肯定回答;
“是——”
“將人……”
說著,眼中涌動著瘋狂戾氣的太子,驀地合上嘴,薄唇緊閉,努力壓抑著噴涌而出的情緒,好一會兒后,又淡淡的說;
“好生看管,天黑帶去東宮,孤……要親自問話。”
“是——”
葉開很清楚這個產婆對太子有多重要,便絲毫不敢大意,恭敬領命。
“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雖然知道問了也白問,但太子依稀抱有希望;
他希望虞戰南活著!
這樣,他就可以和妻子,不,應該是前世的妻子,有個交代!
也可以同神武侯父子有個說法!
“無任何消息!”
然而,葉開的回答,再一次破滅了他的希望!
“讓他們繼續找,擴大范圍!”
“是——”
“無事退下!”
突然,太子聲音冷沉的開口命令。
葉開知道自己被嫌棄了,也不敢在這里招人煩,立即退了出去。
呆呆坐在高位捧著一盞熱茶喝完,太子提起朱筆開始處理公務;
因心中有事,心緒難寧,平日里極其順手的公務,今日怎么看怎么心煩,以至于眉頭越皺越緊,臉色越來越差,最后直接不干了;
“啪——”
順安帝用了多年的那只象牙朱筆,被他摔成兩截,濺起的紅色朱墨,有一滴格外大膽,飛去落在他左下眼角,瞬間讓臉色蒼白的太子多了幾分妖冶;
再配上那陰冷的眼神兒,怎么看怎么像地府爬上來,專勾人魂魄,索人性命的鬼王!
給一旁的徐寅嚇得心肝兒哆嗦,想上前幫忙擦拭,卻又沒那個狗膽,最后咬咬牙,兩眼一閉,低頭全當什么也沒看見!
“拿支筆來!”
雖然心煩意亂,無法平靜下來,但太子知道,政務不可拖延,便沉沉開口;
“是——”
知道他家太子又不正常的徐寅,點頭應著,趕緊邁著小碎步上前,從筆架上拿下另一支朱筆,雙手遞給沉著臉的太子,而后又退到一旁。
低頭看了看手中纖細精致的朱筆,抬頭又掃了一眼筆架上大小各異,材質不同各種筆后,太子這又提筆舔墨,安靜處理政務。
一時間,偌大的宮殿靜悄悄一片,除了不遠處火盆里,炭火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噼啪”聲以外,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這種狀態一直維持到太子處理完公務!
接下來的程序和往常一樣,太子去隔壁宮殿給順安帝請安,再匯報一下朝堂上發生的事,請示一下老子的意見,父子倆統一完意見,一同用完晚膳后,太子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當然,目前無妻無妾無通房的太子,也沒有什么夜活動可言!
不過今日卻不同,他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帶著徐寅,朝闊別兩月多的東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