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婚(重生)

29、第 29 章

陸家上下直到第二日午時方等回陸栩生。

老太太一夜沒合眼人懨懨歪在羅漢床,打不起精神,大夫人也心力交瘁,眼角的皺紋都給逼出來,二房人倒是一切照舊,二夫人甚至遮掩不住痛快之色,就三夫人也只面上裝出幾分擔憂。

今日原是老太太六十一的壽誕,去年大辦過,今年就沒準備多少席面,然而昨日出了事,陸府更是對外聲稱不宴客,唯獨最為親近的姻親過來探望。

陸家兩位姑奶奶回來了,一位是大老爺的女兒,嫁去鴻臚寺卿魏家的大姑娘陸書桃,抱著大夫人一雙眼已哭成桃子,另一位則是陸棚生的嫡親姐姐,嫁去禮部侍郎府上的二姑娘陸書婉,與兩位太太一般,作為母親心腹的兩個女兒素來也不和睦。

陸栩生回府,便見前廳聚滿了人,一個個眼巴巴望著他,好似他是大羅神仙。

新任的齊管家恭恭敬敬將人迎入廳,正廳東面暖閣內,老太太坐在上首,長房在左下,二房右下,三夫人帶著兩個女兒挨著程亦安坐著。

昨日等陸栩生久久不回,三老爺帶著大少爺陸云生出去走門路去了,這會兒聽說陸棚生回來,急匆匆回府,一家人各自落座紛紛看著陸栩生。

“栩生,怎么樣了你大伯可還好”

最發話的是三老爺陸明,這位三老爺倒是個實心人,對兩位兄長都十分恭敬,府上只要用得著他的時候,他向來盡力。

老太太下首給陸生留了位置,但陸生沒坐,吩咐他父親留下的一位杭管家,端了一把圈椅坐在最南面,茶水遞到他跟前,陸栩生慢騰騰掀開茶蓋,吹了吹茶氣,大約是嫌茶水過于滾燙,又擱了下來,這才回道,

“不怎么樣。”

大太太心咯噔一下涼了,捏著帕子掖著眼角,哭道,“案子很嚴重嗎“

陸栩生卻是看著程亦安回道,“我昨日一直在軍營,半夜回來聽說此事,便去宮里打聽,方才從岳丈大人處回來,”

說著語氣略有幾分嚴肅,“塌方本不嚴重,偏巧淹了兩艘漕船,差點鬧出人命,得虧是那些官員水手發現及時,跳了水,否則大伯這會兒就不在都察院,而是在刑部了。”

“而這兩艘船呢,押送的恰恰是織造局的進貢,宮里娘娘們除夕的新衣都在里頭呢,這會兒織造局又上哪趕一批最好的來織造局的官員在正陽門前罵街,連上三道書,逼著圣上嚴查偷工減料,半拉子工程,工部上下如今是人人自危。‘

大夫人聽得暈乎乎的,只在乎一句,“那...有的救嗎”

孰知那陸栩生聞言就這么掀開一眼,旋即眼皮耷下,繼續喝他的茶。

大夫人一時摸不著他的態度,看了自己兒子一眼,大少爺陸云生便賠了個笑臉,

“二弟,你在宮里路子通,面兒也大,可想出轉圜的法子來”

陸栩生冷不丁抬眼,漠然看著他們母子,

“我為什么要想法子”

這話一落,屋子里忽如下了一片冰雹似的,氣氛僵住了。

大夫人和老太太對了一眼,才意識到事情好像與她們料想的不一樣。

“栩生啊...”大夫人嘴角都在抖了,擠出一絲訕笑道,“他...是你大伯呀,都是一家子骨肉,你不能看著他出事吧”

“我為什么不能”陸栩生眼神淡淡的,如削尖的利刃淡淡劈過來,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動著茶餅,說不出的意態悠閑。

二姑娘陸書婉看弟弟這幅臉色,意識到他沒打算幫長房,頓時心情大暢,不由分說出氣道,

“大伯母好意思說一家子骨肉,當初我爹爹戰死,生下落不明時,你們可有替我們二房操一點子心,不僅沒有心痛我爹爹和栩生,甚至落井下石,趁著栩生不在京城,便糊弄著老太太去宮里搶走我爹爹的爵位。”

“你們當初做得出來,如今怎么有臉來求我們”

大夫人聞言往后一跌,徹底攤在圈椅里,臉色寡白寡白的,跟沒了氣似得。

原來....原來在這等著他們呢。

那層遮羞布被掀開,面子徹底掉個精光,什么親情骨肉,均被利益割裂的血肉模糊。

大夫人背過身去,靠著圈椅默泣。

大姑娘陸書桃呆呆看著陸栩生,也喃喃不語,大少爺陸云生則無比羞愧,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重重嘆了一聲,

“哎呀!”

倒是大少奶奶柳氏任何時候腦子都不亂,她轉身望向上首的老太太,

“祖母,無論怎么說,咱們不能看著父親身陷囹圄,還得想法子救他呀。”

老太太聽了陸書婉的話,再看陸生的態度,就知道今日這事是無法轉圜了,這一家子是借事出氣來了,她拉長老臉冷哼一聲,

“行了,你們也別怨,當年事出有因,陛下既然同意,自有同意的緣故,若是當初你們二房真的一點都無虧,陛下也不會枉顧與昶兒的君臣情誼,做出這等決斷。”

也就是說還是責備二太太王氏沒能徹徹底底站在陸國公府的立場,支持圣上。

二夫人氣笑,“是嗎只聽說過爵位傳給兒子的,沒聽說過爵位傳給兄長的,您老偏心長房,算計我們,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了。”

老太太怒道,“陛下難道委屈了你們栩生回來,陛下不是立即立他為世子嗎這個國公府終究還是要交到栩生手里。”

說到這里,老太太忽然一臉恁色,“行了,栩生要見死不救,我也無話可說,來人,去把我那命婦品拿來,我要入宮求見皇后娘娘。”

說到這里,大少爺滿臉郁色開口,“祖母,您不必去了,孫兒已去了一趟陳侯府,說是茲事體大,兩宮同怒,事兒不好抹平呢。”

老太太這才一呆。

那漕船葬送的是合宮女眷除夕的新衣,陳皇后身為六宮之主,若是袒護犯事官宦,太后交待不過去,合宮嬪妃交代不過去,陳皇后不可能為了個陸家,讓自己左右不是人,故而早早通過陳侯府回絕了陸家的請見。

老太太意識到這一層,臉色徹底青下來,可恨方才話說的太絕,這會兒又要舔下臉求人,面子掛不住,老太太頭額發炸,干脆眼一閉,佯裝暈過去,那陸生總不能看著不管吧。

可惜老太太這頭一暈,也就大房的人手忙腳亂哭天搶地,陸栩生等人坐著一動不動,他甚至看向程亦安,

“既然老太太病了,那咱們也不打攪了,夫人,我們回房……”

老太太一聽這話,慌忙鯉魚打挺般坐起來,放聲哭道,

“栩生,你別走!”

陸棚生已站起身了,眉目平平看著她,“老太太有何吩咐”

老太太這下顧不著面子了,一把鼻涕一把淚道,“栩生,說到底,這事還得靠你周全,你說吧,要怎么做,才肯救你大伯。”

老太太還是很豁得下臉面的,架子不擺了,曉得今日除了低三下氣求人別無出路,所幸也就不矜持了。

陸栩生復又坐下,修長的身姿慵懶地靠著背搭,慢條斯理笑著,“您自個兒說呢”

這語氣可不尋常.......

老太太心再次咯噔了下,與大太太交換了眼色,

兩婆媳這個時候心里打鼓一般,陸栩生想要什么

不是顯而易見嗎

可是這剛到手的肥肉,就讓出去

怎么可能

大夫人心在滴血,甚至已經開始在丈夫與家業之間做權衡了。

可一想起一旦沒了丈夫,一旦丈夫不再當值,她這家業守得下去嗎

大夫人悲從中來,抱著女兒大哭。

老太太這個時候倒是很明白,家業還在其次,中饋也在其次,給出去,只要能保住他兒子的官職,只要爵位在,一切都有可能。

她當機立斷吩咐兒媳婦,“老大家的,去將賬簿鑰匙都拿過來,交給栩生。”

大夫人就是再不愿意,為了丈夫也是沒法子的了,她淚眼汪汪望著兒媳婦,示意柳氏去辦。

柳氏嘆著氣去了賬房。

少頃,一條長案擱在廳中,柳氏帶著人共搬來大小十多部賬冊,還有一個鐵箱子,里頭鎖著銀庫鑰匙,庫房鑰匙,及各院門的鎖鑰等等。

陸栩生看了一眼身側的杭管家,“你去對對賬目。”

杭管家這時從兜里掏出一本小冊子上前,尋到總賬冊,這里記載著國公府所有的家業,包括莊田,山頭,鋪面,宅子等。

陸栩生早在重生后決意拿回家業時,便吩咐杭管家暗地里摸清整個國公府的底細,這數月來自然也摸得差不多了。

大夫人一看杭管家手里有冊子,大感不妙,脖子伸得老長。

果然,杭管家對了第一頁就停下來,回身與陸栩生道,

“世子爺,下大街的鋪面數量不對,這上頭只有八間,而事實上在咱們國公爺手里時有十五間。”

這里所說的國公爺自然指的是陸栩生的父親陸昶了。

陸栩生眼神靜靜瞟向大夫人,

大夫人心咚咚直跳,“不至于吧....“絞盡腦汁想著如何糊弄過去。

“對呀,不至于吧...”二夫人這個時候笑得十分諷刺,“我當家時,賬目都清清楚楚,這才三年功夫,嫂嫂就吞了這么多產業,果然是黑心肝的惡婦!”

“你……”大夫人想要回嘴,瞥見陸生犀利的眼神,頓時底氣全無,哭出聲來,

“栩生,不瞞你說,這些年你大伯一心想讓陸家發揚光大,不是在這里接活計,就是去那里拓展營生,宮里的大人們,他結識了不少,這你也是清楚的,都需要填銀子進去,這些鋪子都是你大伯虧了的...”

陸栩生涼涼笑道,“那就把賬目拿出來,一筆一筆算,等您算完,咱們再理論大伯父的事。”

大少爺陸云生羞愧得無地自容,含著淚望著自己母親,“娘,您拿了不該拿的,就得吐出來,您這般執拗下去,是讓兒子沒法做人啊。”

大夫人看著兒子哀求的摸樣,心顫了顫。

當初陸栩生回京,皇帝將世子之位許給陸栩生后,大夫人就起了意圖,雖說大老爺信誓旦旦說要保住爵位,可大夫人不信任他的本事,私下便今日一擠明日一偷,慢慢轉移了不少產業到自己名下,為的就是將來好替兒子攢下家產,可如今被人

抓了現成,不吐出來是不成了,痛心疾首吩咐心腹嬤嬤,“去,去將那些鋪子的契書拿來……”

不一會契書是拿來了,也僅僅是契書而已,杭管家拿著幾張干巴巴的契書沖大少爺笑,

“大爺,這鋪子陸陸續續從前年開始到大太太手上,老奴盤算過,只按租金算,一年一千兩銀子,這七間鋪子也該有七千兩,兩年該一萬四千兩。”

大夫人卻跳起來,“胡說,哪來這么多銀子,這里頭經營不善,到今年是虧損的...栩生,我若貪了這么多銀子,我不信唐!”

陸栩生不跟她廢話,吩咐徐毅,“去報官。”

一聽報官,大少爺陸云生跪了下來,抱住自己母親的腿,痛哭道,

“娘,您別犯糊涂,快些將昧下的產業吐出來,咱們不能這樣!”

大姑娘陸書桃也在一旁勸,一旦報官,她這個做女兒的以后在魏家是徹底沒臉了,總歸要吐出來還不如體體面面吐出來。

大夫人這個時候已經嚇得六神無主,哆哆嗦嗦又讓嬤嬤去開箱拿銀子,待親眼看著厚厚一沓銀票給到杭管家手里,已是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心想她這算什么,像是一只刺猬,被陸栩生拔了毛,剝了皮,只剩赤裸裸的骨肉了。

程亦安看著懨懨的大夫人搖了搖頭。

所以一個家族旺盛與否,與當家人的品性有直接關聯。

看她爹爹所行所為,再看大夫人夫婦...罷了,擱在一處比,侮辱了爹爹。

程亦安繼續喝茶,心里想的是,幸好陸生及時接手,再這般敗下去,陸國公府就成空架子了,國公府的威嚴也將一敗涂地。

往后這國公府就是她孩子的,她得跟爹爹和二哥哥取取經,也得把陸家盤興旺起來。

這么想著,那頭杭管家又盤出一處毛病來。

“世子爺,江南常熟的莊田少了一處,本有五處,如今只有四處,而且這四處里頭,畝數也不對。”

大夫人聞言立即擺手,“栩生,這真不關我的事,這是你大伯虧了的,不過這不是他有意虧損,實在是天災不斷...“

這會兒大夫人很有底氣,連忙從那些賬冊中抽出一冊出來,翻開其中幾頁,

“吶,你們瞧,記錄在這里,頭一年減產,第二年那個莊頭發生蝗災,佃戶也要活,沒法子賣了這個莊頭,將佃戶搬來這邊田莊,才保住了這頭....”

陸栩生眉眼冷淡,打斷她的話,

“大伯母,當初沒人逼著你們接手國公府吧若是在我陸棚生手里虧的,算我的,既然你們有本事將產業奪了去,就得有本事擔負盈虧。”

“沒得談,虧多少,你們補多少!”

大夫人聽他這話,一屁股跌坐圈椅,臉上徹底沒了血色。

陸栩生一盞茶喝完,示意管家繼續斟茶。

當他不知道呢,陸家這些奶奶太太們,個個私庫掰開瞧一瞧,都富有得很,錢哪來的,除了各自嫁妝,可不得就是公中的錢。

陸栩生不慣著她們。

大夫人繃著臉不肯。

陸栩生冷淡坐著,一雙平靜的眸子,如掀不起漣漪的深潭,“趁著我這會兒心情好,趕緊了事,否則待會可沒這么便宜了。

大夫人怒道,“你還能怎么著,你能要我的命”

陸栩生忽然笑了,他生得素來冷峻,也不茍言笑,這一笑,狹長幽,有幾分驚人的奪目,

“憑您在陸家這些年的所行所為,我以陸家當家人的身份,給你一封和離書,你也無話可說。

大夫人喉嚨涌上血腥,一股涼氣從腳底直串眉心。

她忽然想起坊間傳言一句話,得罪誰也不要得罪陸栩生,北齊人都知道的讖言,她這位陸家人竟然忽略了。

這下一口氣卸得徹徹底底的,無力地擺擺手,讓心腹嬤嬤去掏銀子。

最終一盤算,大夫人補了自己一處田產給公中,又拿出兩千兩銀子彌補虧損,這下好了,那點子肉都被他挖空。

二夫人看著沉穩鎮定的兒子,從未覺得這般揚眉吐氣。

三年多前,陸家的中饋可是掌在她手里,她那時只覺當家艱難,可她那丈夫卻是個和事老,一心謀江山社稷,哪里把這一畝三分田放在眼里,只道一句“隨他去”,便害她白日操勞夜里傷,步履維艱。

到了兒子手里就不一樣了,瞧這一通發作,條清縷析,手腕老道,痛快得緊,連著淤積在心口多年的郁氣也一掃而空。

杭管家繼續核對,這下屋內所有人的視線均在那雙不算修長也不算白皙的手,生怕他手指一頓,又翻出什么虧損來。

不僅大太太,大少奶奶,大少爺,就是老太太也有些懼。

過去不覺得,如今瞧著,這個孫兒狠起來還真是軟刀子剝皮,一塊塊地割,叫人膽戰心驚。

屋外站了一院子管事,所有人都在圍觀這場奪家之戰。

那些素來聽大夫人夫婦之命行事的管事忍不住想,這剝了大夫人的皮了,回頭會不會輪到他們

暖廳內靜極了,除了程亦安時不時攪動燕窩的響動,其余人大氣不敢出。

好在杭管家這一頁一頁核對過去,連著好一會兒沒出聲響了。

到最后,杭管家回身朝陸栩生行禮,

“世子爺,旁的也沒了,大差不差,就剩這最后賬面的銀子。”

大夫人吊著的那口氣再度懸起,

“什么銀子”

杭管家道,“國公爺過世前最后一次盤賬,賬面銀子有四萬八千兩,而如今公賬上只有三萬五千兩。”

這里頭的三萬兩怕還是郝家抄出來的。

大夫人聞言人差點從圈椅滑下來,緊緊拽著兒子女兒的胳膊,望著陸棚生淚眼婆娑,

“栩生,這可怨不得我,這三年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也要我貼,那你干脆拿我的命去算了...”

陸棚生坐在圈椅歪了歪身,頭頂光影從門檐處照下來,落在他脊背寬肩,五彩的燈芒在他周身渡了一層瑰艷的光暈,那張臉隱在忽明忽暗處,狹目帶著銳利的鋒芒。

他的視線就這么平平淡淡掃過去,從大夫人至大少奶奶柳氏,最后落在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見那雙眼陰晴不定看過來,渾身打了哆嗦,

“栩生“

陸栩生再度一笑,直起身子,聲線甚至很平和,

“祖母當初非要把家產和爵位搶去送給長房,如今也該吃報應了,兒子敗下的家業,是不是該您來償還”

老太太臉色豁然大變,怒道,“你想讓我補這些虧空”不等陸棚生回答,老太太面露猙獰,

“我告訴你,你可別威脅我,你有本事也給我一封書,我倒是要看看滿朝文武怎么看你,看你這個不忠不孝之徒,連嫡親祖母也敢休,看你如何在朝廷立足。”

陸生目光幽暗,嗓音帶笑,

“老太太別慌,孫兒豈會干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老太太微微松了一口氣,自認挾持了陸栩生。

怎料那英俊人的男人無波無瀾地說著令她跳腳的話,

“不過,既然虧空彌補不了,那這大伯父我就不救了。”

這還是威脅她!

老太太氣牙呲目裂,狠狠錘了羅漢床幾下,

“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呀,生了這么些個不孝子不孝孫,老來一個個氣我。”

大少爺陸云生哭著跪在她跟前,

“祖母,求您了,求您救父親出獄吧。”

老太太奈何不了陸栩生,只能把氣撒在陸云生身上,

“你也是個沒出息的,但凡你考上進士,我也能托皇后娘娘許你個要職,也不至于今日受制于人。”

能怎么辦呢

人家陸棚生掐著七寸呢。

老太太捂著胸口,連連嘆氣搖頭,吩咐人去取銀子。

一萬三千兩呀。

足足摳了她老底一大半,往后她還指望誰過日子

她素來全部倚仗都在大老爺身上,不救是不成了。

一刻鐘后,銀錢交到杭管家手里。

所有賬目幾乎都清楚了。

只剩最后一處,杭管家告訴陸栩生,

“世子爺,沒旁的了,就是今年各處收租的單子,總管房有,卻也不全,有些還在路上。”

這個時候,陸栩生調轉視線看向門檻外候著的一大群管事,這些有的是他父親手底下出來的,大多是大老爺那一方的,如今卻也管不得丁是丁卯是卯,陸栩生一通發作。

“今個兒你們也瞧見了,陸家該多少租子就多少租子,回頭少一個子,你們知道我厲害。”

還能不知道嗎

整個國公府命脈捏在這人手里,再犯糊涂不僅沒了前程更沒了性命。

都是合家老小依托陸家當差的人。

“世子爺放心,只要是小的管著的事,不會有差池。”

“是是是,今年收的糧食糙米都在下大街的庫倉呢,等小的重新再捋一捋,給您送全新的單子來。

“皮貨是小的管著的,小的定縷清賬目給您和少奶奶送來。”

底下諸人唯唯諾諾,無一人敢頂嘴。

至于那些被大夫人私藏的皮子海貨一類,不消說怕是回頭得一件件摳出來。

陸栩生為何讓人將管事傳來,就是殺雞儆猴。

他沒功夫一個個去對付,先薅起來震懾一番,余下不服管教的再料理。

程亦安卻看得明白,陸栩生這是為她鋪路。

瞧,這男人手段厲害著呢,勾勾手指頭就將國公府上下整肅一番。

前世但凡他上一點心,她也不至于過得那般苦,最后到和離的地步。

程亦安冷哼一聲。

方才大殺四方的男人,聽到妻子這一聲哼,心里頓時打鼓。

他這又是哪兒沒做好,惹了這位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