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許說不!我可不想當寡婦!”徐皎朝著赫連恕一瞪眼。
赫連恕望著她,眼底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笑意,接過那碗醒酒湯,仰脖便是咕嚕嚕將一碗藥湯飲盡。
徐皎接過空碗,神色稍霽,“去歇著吧!”然后便是拿著空碗出去了。
赫連恕轉頭看著她的背影,雙眸里月華似水。
徐皎將碗送出去后又回了凈房盥洗,等到出來時,赫連恕已經躺在榻上呼吸均勻了,徐皎放輕腳步緩緩靠過去,確定他是睡著了,輕輕哼了一聲道,“暫且饒了你。”
將燭火撥暗了些,放下簾帳,徐皎躡手躡腳地越過赫連恕,進到床榻的里側。
簾帳內光線很暗,她枕著自己的手臂側臥著,睜著一雙眼看著他在黑暗里有些模糊的輪廓。前夜,她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這才算是她認知里,真正意義上的頭一回同床共枕,挺......新奇的。新奇得她半點兒睡意也沒有。
正在這時,身畔的人一個翻身,抬手勾住她的后腰,便將她攬進懷里,一記無奈的嘆息響在頭頂道,“快些睡覺!”
“你沒有睡著啊?”徐皎自覺自己上當了。
“本來睡著了的,可又被某只小老鼠窸窸窣窣的小動作給吵醒了。”睡意濃濃,他的嗓音沙啞磁性得厲害,這好聽的聲音,還是能讓人耳朵懷孕的那種。何況是此情此景下聽來,徐皎的耳廓陡然就是一熱,這熱一發不可收拾,直竄至四肢百骸,讓她渾身上下都不安閑起來。
“別動!”赫連恕勾在她后腰上的手警告似的緊了緊,嗓音里透進了濃濃的疲憊,“我真的累了,讓我好好睡會兒。”
聽他這么說,徐皎立時不敢動了,僵著身子躺在他懷里,好一會兒后,大抵是覺得熱了,他將她松了開來,翻了個身,朝著外頭,呼吸漸漸平穩均勻起來,想必已是睡著了。
徐皎長舒了一口氣,又僵著身子躺了好一會兒,這才一個翻身朝里,蜷縮成一團,閉上眼睛,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直到她睡熟了,本以為早就睡著了的赫連恕才一個翻身平躺,側頭望著她宛若小山一般側臥的背影,一雙眼睛里滿是無奈,他收回視線,直直盯著黑暗中的帳頂,喉間滾了兩滾。
簾帳垂下,整個床榻之上便如一個密閉的空間一般,鼻翼間充斥著的盡是她身上的香氣,不算濃郁,卻清香沁鼻,如影隨形,每一個吐息之間都避讓不開。
赫連恕在黑暗里苦笑了一下,早就知道與她同榻而眠本身就是一種煎熬,今夜她尚安分,什么都沒有做,往后若是再做些什么......天知道,他自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還有沒有效用。
偏偏,一切才剛剛開始呢。
徐皎半點兒不知某個人的心理煎熬,她這一夜倒是睡得格外香甜。清早起來時,枕畔已經沒人了,伸手一觸,已是冰涼,已不知走了幾時了。招來負雪一問,赫連恕果真是天未亮便帶著蘇勒等人匆匆出了府,留話說今日若是不得空就不回府了。
他倒是大忙人,她呢,怎么突然好像就沒事兒做了?不行,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這心態要不得,她可不想一個不留神就成了黃臉婆啊!
正想著找點兒什么事兒來做呢,紅纓來便奉上了一個匣子,說是郎君臨走時讓帶給夫人的。
打開一看,盡是些賬本、名冊和對牌之類的。
徐皎輕輕“啊”了一聲,陡然想起一樁被她給不小心忘了的事兒。
她如今嫁了人,可不只是嫁給赫連恕這么簡單。她如今可是這偌大的赫連府的女主人了。
赫連恕從前就是個單身漢,這府中上下都是他們要成親之前才特意翻新的。這府邸可是不小,上下伺候的人自然也少不了。吃穿用度、人員調撥、銀錢管理這都是事兒。
徐皎之前也不是沒有跟著趙夫人學過管家。可蘅蕪苑才多大點兒,也就她們母女二人的嚼用,人都是用老了的,又有琴娘這個能干的幫襯著,簡單得很。
可這赫連府卻幾乎是從頭開始。
徐皎翻了翻名冊,卻見只有薄薄的一頁,打聽了才知早前婚禮時人手不夠都是請準了陛下,從宮里調撥的。
好家伙,這光是人員這一樣就有得忙了。缺了人手,這偌大的府邸要如何運轉?
徐皎想著,赫連都督在外頭倒是威風八面的,誰知這府里的事兒卻是萬事不管,這會兒將這爛攤子往她頭上一丟便了事了?
她方才還愁著無聊呢,眼下是沒空無聊了。
徐皎腦門兒發脹地對著那匣子愁上眉頭時,負雪卻是腳步匆匆進來報說“夫人來了”。
這夫人自然不是徐皎,那便只能是趙夫人了。
徐皎一愣,連忙趿拉著鞋從榻上起來,剛走出內室,便見著趙夫人帶著琴娘和半蘭從院門處走了來,她忙迎上前去,“母親。”
她攜了趙夫人的手,雖然什么也沒有問,趙夫人卻心領神會道,“是姑爺派人去接我的。我本也是不愿,你這才出嫁幾日,我就這么上趕著來女婿家里住,怕旁人說閑話。可姑爺派去接我的人說是姑爺的意思,說他也好,還有你也罷,都是不怕人說閑話的,有他在,大抵也沒有人敢說閑話,就讓我幫他個忙。說他這幾日忙于公務怕是會疏忽你,擔心你剛到這府中諸事不慣,所以讓我來陪陪你。他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自然是推脫不得。所以便過來了。”
徐皎聽著心里受用得很,面上展開笑來,挽了趙夫人的胳膊道,“母親來了真是太好了,我正在發愁呢。這偌大的府邸,卻只有我與他兩個主子,雖是修整了一番,但許多院子都用不上,若如從前那般鎖起來,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又荒廢了。可養院子也是費人費錢,而且啊,咱們這府里的人手實在是欠缺,我這愁得頭都疼了,母親既來了,可得好好幫幫我,將事情理順了不可。”
她可憐兮兮地晃著趙夫人的手臂,語調軟糯地撒著嬌。
趙夫人抬起食指輕輕戳了她腦門兒一下,“我看啊,姑爺接我來怕也有為了這事兒的意思,你啊,到底是經的事兒少了,這才多大點兒事兒,居然就能把你愁成這樣?”
“這有什么難的?缺人咱們買便是了,總比這府里人多,可卻不知道底細,甚至關系盤根錯節來得好。尋個可靠的牙婆,買些底子干凈清白的,一邊用一邊慢慢調教著,屆時那些得用的就提拔上來做管事,讓他們幫你管著底下的人,人人各司其職,你只需做個把總,那便萬無一失了。”
趙夫人三言兩語將事情說了,徐皎聽得直點頭,這管家里頭門道多,一個府邸倒跟個公司似的,她自然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所以啊,她只需做個CEO,可這手底下各部門的運轉就還需各部門主管,以及底下的蝦兵蟹將。
徐皎雖然具體還是不知該怎么辦,聽著趙夫人的解說,心里總算有底些了,雙目灼亮,一臉崇拜地將趙夫人看著,朝她豎起了大拇指,“母親真是厲害!”
趙夫人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接著一嘆道,“算了,這幾日我慢慢教著你吧!誰讓我自己的女兒出嫁前沒有教好,這爛攤子也只能我自己攤著了。”
徐皎才不管這些了,樂呵呵挽了趙夫人的胳膊,再奉上一記馬屁,“有母親在真好,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趙夫人本就不是拖泥帶水的性子,立時便讓琴娘去尋了相熟可靠的牙婆。之后兩天,母女二人便一道挑選府里的用人,一一安排下去,一個蘿卜一個坑,讓他們人人有事做,事事有人管。徐皎又按著后世的管理模式,制定了一套獎懲升遷制度,趙夫人冷眼看著覺得可行,看徐皎心中有了章程,行事也越發從容起來,再看這府里好歹是運轉起來了,按著徐皎這套法子,不會出什么亂子,而且很快就會井井有條。
趙夫人便放下心來,向徐皎告辭,“出來好幾日了,雖然你們都不怕說閑話,可到底沒有長住在女婿家里不回的道理,所以,下晌我便準備回去了。”
“母親就不能再多住兩日嗎?”徐皎挽著她的胳膊,一臉的可憐巴巴,“您也瞧見了,阿恕整日里忙得不著家,我一個人守著這偌大的府邸,你能放心啊?”
“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這個孩子看著嬌氣又不著調,其實聰明著呢,心里也有成算。如今又嫁給了阿恕,他是個沉穩,行事有度又周全的孩子,最要緊,他心里有你,自是會護著你,你說,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趙夫人笑笑說著,抬手輕輕將徐皎鬢邊的發絲理到耳后,目光幽遠而慈愛。
那目光卻不知為何看得徐皎心頭有些發慌,她不由分說就是往趙夫人懷里一滾,耍賴道,“不能放心!母親這輩子都要對我牽腸掛肚才行。”
趙夫人笑著順了順她的發,“傻孩子,都成親了,怎么還跟個孩子似的。”
“我就是孩子,在母親這兒,我永遠只是孩子。”徐皎哼道,默了片刻,她遲疑道,“母親,父親近來可有信來?”徐皎真正擔心的是此事,就從那回赫連恕尋了九嶷先生的“書童”來圓謊之后,趙夫人似乎就很少提起便宜爹。
這回來住了這么幾日,竟是一回也未曾提起。徐皎覺得有些不對勁,私底下也問過琴娘和半蘭,她倆卻說夫人平日在家也不怎么提起便宜爹,但她一切如常,并沒有半點兒異樣之處。
徐皎思來想去,始終踏實不了,索性心一橫試探道。
趙夫人順著她發絲的手微微一頓,卻也只是一頓,復又繼續順起了她的發,與方才同樣的力道,同樣的頻率。“來了信的。說是傷好的差不多了,等到傷好之后便會啟程回來。”
趙夫人的語調很是平淡,聽不出半分異樣。徐皎從她懷里抬起頭來,朝著她瞇眼笑道,“這下母親可以不用擔心了吧?”看似甜笑著,實則緊盯著趙夫人的反應。
趙夫人點了點頭道,“是啊!如你所說,你父親那么大的人了,難道還照顧不好自己嗎?我這兒隔著山水的再擔心又能如何,不過為難自己,也讓你們擔心罷了。放心吧,母親都想通了,往后啊,少操他這份兒心了。”
徐皎從趙夫人的表情中實在瞧不出半點兒端倪來,笑著點點頭道,“母親能想通自然就最好了。”垂下眼,遮蔽了眸中的情緒。
“對了,說起你父親,他那些畫作你都收好的吧?”趙夫人突然想起這茬,又問道。
徐皎點了點頭,“自然是收好的。只是這些時日忙著,還都放在箱籠里,未來得及去看。”說著,又很是狐疑地望向趙夫人道,“母親可是想看嗎?”
趙夫人搖了搖頭,“沒有,我只是隨口問問,你收好的那便是了。”
倒好似真只是隨口問問一般,之后便再未提過。
用過午膳之后,趙夫人果真便讓琴娘和半蘭收拾著,準備回景府。
徐皎少不得又悄悄將琴娘和半蘭叫到一邊耳提面命了一番,左右還是讓她們要照看好趙夫人,若有什么異常,及時來報。
趙夫人執意要走,徐皎也留不住,便親自將她們送到了府門外。眼看著趙夫人的馬車緩緩從府門前駛離,她心里卻是說不出的空落落。
負雪見狀輕聲笑道,“夫人這是舍不得母親呢。”當初誰又能想到郡主與趙夫人居然會有這樣深的母女情分?
徐皎斂下眸色,抬手按著心口,總覺得不踏實。
“回吧!”良久,那馬車的影子都瞧不見了,她才對負雪道。
主仆二人堪堪轉了身,后頭卻又傳來馬車轆轆而行的聲響。
二人駐足,回頭去看,就見著一輛馬車朝著這方而來,在府門前緩緩停了下來,一個人掀開車簾從馬車上躍下,瞧見正站在府門處的徐皎二人,微微一頓,到底是走上前來,右手搭在左胸,行了個重禮,用不太熟稔的大魏官話道,“婢子見過迎月郡主,給郡主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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