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入懷

第365章 搏命有何懼?

說起來,還都是九嶷先生的那幾幅畫給她的靈感。

“娘子?”負雪見徐皎好似根本沒有聽見她的話,只是顧自查驗著帕子上傳遞的消息,她不由眉心緊皺,又是疾喚了一聲。

“擔心無用,這帕子已經到了我的手里,阿史那佐穆如何想的已經不重要了。”正在戒嚴的時候,一個宮奴司的侍婢卻是找上門來想要請教什么繡活,還被阿史那佐穆撞個正著,若他不是個傻子,都能瞧出不妥來,可他居然未將她們當場拿下,還將這帕子都歸還了,阿史那佐穆不管打的什么主意,必然都不會簡單。

“那個侍婢也是,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送消息上門,這不是害娘子你嗎?”負雪心里焦慮,語調里不由帶出了兩分抱怨。

“那是我的密令!”徐皎頭也不抬,語調平靜無波。

“娘子?”負雪不知,驚訝又不解。

“眼下這樣的情形,已是等不得了。我們從進王庭開始就被人疑心著,無論做或不做都是一樣,既是如此,倒還不如該如何做便如何做,省得白白被人疑心一遭。”徐皎的想法很是簡單粗暴,手下微頓,一雙眸中已是騰升起重重陰翳,“其他地方都已經查遍了,并沒有找到,而今,只剩一個地方了。”

說話間徐皎已經將帕子上傳遞的消息“讀”出來了,待得說完那一句話時,雙眸中的神色已然沉定。

負雪卻沉定不了,與文桃匆匆對望一眼道,“還是玉華臺?”

進王庭前,郎君就推測他們要找的東西最可能在玉華臺,可玉華臺守衛森嚴,要靠近都是不易,何況在里頭找東西?是以,娘子才會布下之前之局,先將王庭的其他地方都找了個遍。沒想到,最壞的預想卻還是發生了。

室內一時間安寂下來,徐皎的目光一轉,落向一旁的書案,語調平靜道,“給可敦和郡主畫的圖樣已是有好幾幅了,文桃,將圖樣收拾好,隨我一道送去給郡主過目挑選。”

“是。”文桃面上復雜的神色一閃而逝,乖乖應了一聲,便果真走向書案,去整理徐皎近幾日所作的畫稿。

負雪卻是面色驚變道,“娘子想要做什么?娘子忘記了進王庭之前,郎君是如何交代的了?若是確定了東西就在玉華臺,那么娘子便無需再有任何動作,只需將消息傳遞出去,然后想法子盡快出宮,保全自己。”

“娘子……你不可這般冒險,在郎君心中,什么都比不上娘子的安危重要,在婢子心中也是一樣!”負雪一邊說著,一邊雙臂一展就是擋在了徐皎身前,一雙眼睛靜靜落在徐皎面上,面色卻是堅若磐石。

“可是在我心里,阿恕最要緊!”徐皎驀地回望負雪,語調平淡道,因著平淡,更顯認真,“負雪,我已經失去過他一次,那樣的感覺我不想再經歷第二回!我不遠千里來北羯是為了什么,難道你不知道?如今,玉華臺中有他生死未卜的父親,他身在危局之中,唯有破局才得安然。我的命與他系在一處,為了活命而搏命,有何懼?”

“負雪,我們這一路走來,所經的生死難關已不只一回,我們都挺過來了,走到了如今,我不信接下來的路就走不下去了。艱難險阻,坎坷荊棘,踏平了就是坦途!”徐皎說著這些話時,眼睛里有耀眼的光閃現,那光好似有著能夠劈碎一切的力量,連帶著那些字句也都帶著金戈爭鳴之聲,鏗鏘有力。

負雪展開的雙臂緩緩垂落,嘴邊漾開一抹有些苦澀的笑,其實她很清楚,郡主想要做的事,她從來就攔不住,可她總是不信邪。

徐皎目下閃閃,沖著她微微一笑,“走吧!”

主仆三個捧著那些畫稿到了正殿,求見匐雅。誰知匐雅卻連見她們也不曾,只是讓將那些畫稿留下,她看了之后挑選,便將她們打發了回去。

徐皎也半點兒異色沒有,將東西放下就帶著負雪、文桃回了自己的居處。

夜深人靜時,一道人影卻是悄無聲息竄進了徐皎屋里。徐皎屋中沒有點燈,可她也沒有睡,正坐在桌邊等人。

聽得動靜便是抬起眼來望向竄進門來的人,那人一身與夜色融為一體的玄衣,進得門來就是半分不見外地走到桌邊,在徐皎對面坐了下來。

“這樣急找我,是東西尋著了?”出口就是一把清冷的女嗓,不是別人,正是蘇農匐雅。

她和徐皎一早就說定,若非急事,她們明面上不要有太多交集。

“并沒有找到,不過其他能尋的地方都尋遍了,如今只剩一個地方。”徐皎也不瞞她。

“玉華臺?”匐雅語氣里并無什么意外之色。

徐皎低嗯了一聲,“我得想法子進玉華臺。”而且既是進了,找東西與找人她都不想錯過。

匐雅蹙眉思忖了片刻,“后日!后日就是可敦的壽辰,即便不大辦宴席,也會小宴一下,玉華臺中有秘密,自是不會在玉華臺,不管宴席設在何處,屆時玉華臺都會空置,是最好的時機。”只是,那時玉華臺的戒備必然也會更嚴,而且不能引起大的動靜,就不能有太多人進去。

徐皎點了點頭,“我需要人幫著拖延時間!”

“你要親自去?”匐雅語調里帶出淡淡愕然,這必然很是危險。

“有些事情只能我來辦,不能假手他人。”事關命局,徐皎不放心交給任何人,何況,這當中還關系著一個處羅可汗,那到底是阿恕的生身父親。

匐雅望著她一雙在暗夜之中堅穩灼亮的眸子,過了片刻,才點點頭道,“知道了,我會想辦法。”

徐皎輕一點頭,“多謝。”

想起什么,徐皎突然翹起嘴角,望著匐雅,雙目灼灼道,“早前的種子已經播下,是時候該施肥澆水,助那苗子見風茁壯了。說不得還能有意外的收獲!”

暗夜之中,匐雅的面色看不太清,過了片刻,才聽她嗯了一聲,將頭輕輕點了下去。

轉日便是古麗可敦的壽辰,果真如匐雅早前所猜測的一般,王庭之中設了小宴,以作慶祝。說是小宴,來的人卻也不少,草原之中,臣服于墨啜部,向北羯納貢的諸部都遣使送來了賀禮,也有不少貴族進王庭與宴。

宴席就設在王庭中一處庭園之中,那園子中也有造景,對于徐皎這樣見慣了世面的人來說委實不算什么,可在北羯,卻已是難得了。

徐皎來北羯這些時日也算了解了,草原中如北都城這樣的城池少之又少,大部分的部族仍是過著逐水草而居的生活,牛羊放到何處,就在哪里安營扎寨,扎起氈帳聚居。等到夏末,便要開始往山谷避寒之處遷徙,草原之上幾乎沒有秋季,水草豐茂,氣候宜人,風景獨美的夏季一結束,冷風就會讓草兒枯萎,有的時候一夕入冬也是有的。胡天八月即飛雪可不是說來騙人的。

因著氣候惡劣,資源有限,為了爭奪水草豐茂之地,草原各部常常爆發戰爭,爭奪、殺戮,這好像就是草原人的宿命。只是來了這北都城,倒是讓這眼前的繁榮和表面的安定迷了眼,常常恍惚忘記,墨啜部雖然收服了草原中大部分的部落,可卻并未真正實現草原的統一,流淌在草原人血液里的殺戮和爭奪更是永遠不會停歇,安寧,只是表象而已。

就像這些來送禮為古麗可敦賀壽之人,又有多少是真心?

哪怕是古麗可敦身邊站著的墨啜翰,阿史那佐穆,還有蘇農匐雅又哪一個不是另有心思?

徐皎不耐煩看這樣的虛情假意,恰恰好,在如今的北羯,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之人,遠沒有在大魏時顯眼,悄悄走開也不會惹人注意。

誰知,卻很快就有人發現她不見了,并問到了匐雅這里,“郡主,徐娘子去了何處?”

匐雅眼皮子微跳,須臾間抬起眼來,一雙眼睛已經又如平常一般,只浮蕩著淡淡疏離的笑意,“我倒是不知上將軍什么時候與徐娘子相熟了?”

“徐娘子一手好畫技,方才郡主獻給可敦的壽禮本將軍也瞧見了,確實是巧奪天工,讓人驚艷,本將軍還正想向徐娘子討教一二呢,或許也可請她為我量身定制一兩樣物件。”阿史那佐穆難得的臉上帶笑,可眼里的銳利卻是藏也藏不住。

匐雅恍若沒有瞧見,淡淡笑道,“上將軍居然會對這樣的事情感興趣我倒是未曾想到。不過,恐怕要讓上將軍失望了,徐娘子雖是我帶進王庭的,但我也只是看中她的畫技,與她并無多么相熟。上將軍若是要定制什么,大可以自己與徐娘子說,只是,她眼下不在這里,上將軍怕要另尋機會了。至于她去了何處,腿長在她身上,我委實不知,抱歉!”

阿史那佐穆點著頭,對她的這一番說辭倒是不予置評,反而問起了別的,“匐雅郡主到底是從何處找來了徐娘子這樣的高人,還是說,在中原,畫技了得的女子比比皆是?本將軍可是聽說,大魏有位迎月郡主,說起來,郡主應該是見過的吧?這位迎月郡主聽說畫技非凡,不知與徐娘子相比如何?”

匐雅此時何止是眉眼驚跳,心口亦是“嘭嘭”了兩聲,驟然抬眼望向面前阿史那佐穆的笑臉,掐著掌心,這才沒有立時變臉,“上將軍有什么話就直說吧!您看上去可不是會對這些事情感興趣的人。”

“誰說我不感興趣了?我感興趣得很。都說這位迎月郡主畫技非凡,又獨得她那位夫君的寵愛……”說到這兒,阿史那佐穆靠近匐雅耳邊,壓低音量意味深長道,“你我都知她那位夫君究竟是誰,所以,我自是難免好奇,能讓墨啜赫看上且傾心相護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樣的。”

匐雅望著他,即便再怎么鎮定,也在他那看著帶笑,實則銳利非常的目光注視下微微變了臉色,雙瞳更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正在這時,一個人卻是倏然插進了兩人中間,“上將軍這是要做什么?匐雅可是要嫁給我的。”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墨啜翰,說這話時,一雙眼睛便是帶著濃濃警告將阿史那佐穆盯著。

因著他的出現,阿史那佐穆往后將前傾的身子拉直,但面上卻沒什么變化,看著墨啜翰和匐雅似笑非笑,那眼神與表情都是意味深長得很。

墨啜翰蹙了蹙眉心,轉頭握住匐雅的手,將她拉走。

阿史那佐穆看著他倆的背影,一雙眼中暗影重重,碧色隱現。

“將軍。”哈蒙走到他身邊,壓低音量稟報了兩句,阿史那佐穆又盯了盯墨啜翰和匐雅離開的方向,驀地轉過身邁開了步子。

卻說玉華臺這頭,既不能打草驚蛇,弄大了動靜,徐皎便沒敢帶太多人,不過她也不是半點兒準備沒有。出入玉華臺的侍婢中尋了兩個身形較為纖弱瘦小的,又仔細觀察了數日,文桃一雙巧手便將徐皎和負雪兩人的臉化得與那兩人有幾分相似,主仆倆就這樣大搖大擺地直接進了玉華臺。

徐皎早前來玉華臺那一次便大致觀察了一下玉華臺的布局,奈何玉華臺不小,她們得抓緊時間,兩人便如之前商量好的一般,進來之后就是望著對方互點了個頭,分頭找去。

玉華臺中果真守衛森嚴,明面兒上的禁衛都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只怕暗地里還有人手。

因著這一身裝束,徐皎倒是落落大方地直直走著,轉悠了幾間廂房,穿過了一條長廊,都未曾找到她想要找的,徐皎估摸著應該往守衛最森嚴的地方去,便從那廂房中退了出來,不想迎面就撞上了一個侍婢。

那侍婢看著她,一副見鬼一樣的表情,看了看身后,又轉頭看著她,瞪圓了眼,過了片刻,才驚疑道,“寶勒爾,你怎么在這里?你剛剛不是在......”她往身后的某個方向指了指,又掉頭望著徐皎,眼里的驚疑之色濃濃。

徐皎面上卻是半點兒慌亂沒有,從容回道,“突然想起有些事兒往這頭來,走得有些急,倒是比你還快些。我還要給德德瑪送東西,便先走了,回頭再說。”onclick"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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