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入懷

第368章 總算不虛此行

“阿史那佐穆只怕也猜到了有人會抓住今日之機去探玉華臺,所以一早便布了局,就等著我們自投羅網。”徐皎這會兒想來,也覺有些后怕。

其實她也料到了今日這一趟不會輕松,可她卻是抱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思,不得不去。

方才若非多了個心眼兒,覺得那個侍婢出現得巧,又那么容易就將話問了出來,她只怕已是著了阿史那佐穆的道,入了后殿廂房,成了那甕中之鱉,逃無可逃了。

而不像如今這般,雖然歷了一番險,卻好歹不是空手而歸,也算值得。

“我見著了可汗,他尚且平安。”徐皎話鋒一轉,說起這個,神色輕松了兩分,又從袖口里掏出一樣東西,遞給文桃道,“你快些看看這個,入口就在玉華臺正殿的床榻之下,你可能推斷出出口在何處?”

那是一張畫在羊皮卷上的地圖,正是徐皎這趟入王庭身負的任務,要找到的那處可以直通王庭之外的密道。

文桃見著,雙眼就是一亮,忙應了一聲“是”,將圖接了過去。

徐皎則長舒了一口氣,到此時才生出兩分劫后余生之感來。

方才千鈞一發之際,墨啜處羅費力地為她指路,找到了這幅地圖。她知道墨啜處羅的意思,是讓她暫避到密道之中,可她若真是憑空消失不見,只怕阿史那佐穆掘地三尺也要將她找出來。屆時將玉華臺翻個底朝天,若是將那地道搜出來,墨啜赫的底牌便保不住了。

是以,她才鋌而走險,換了另一個法子。她知道瞞不過阿史那佐穆,也知道兇險,卻是別無選擇。

哪怕是現在,阿史那佐穆心中懷疑怕也沒有盡釋,今日若非墨啜翰和匐雅相幫,眼下她說不得已經被阿史那佐穆拿下審訊了。

說到匐雅,徐皎目下微微一閃,對負雪道,“你去看一下匐雅郡主如何了?”

匐雅救出來了,可卻嗆了不少的煙,那正殿也被燒了整整一半,好在寢殿尚算完好,請了醫工來瞧過,倒還好,沒有傷著肺腑,但卻傷了嗓子,得好生養上幾日。

醫工離開后,墨啜翰交代了侍婢去給匐雅煎藥,回到床榻邊,看著榻上閉目躺著,不時咳嗽兩聲,臉色也不太好看的匐雅,面上神色很是復雜,“你還真是為了他,什么都不顧了,連這樣的法子也能想出來。若是今日你在這火里燒死了,墨啜赫說不得一輩子都會記著你,你當時是不是這樣想的?”

匐雅睜開眼來,他話里的陰陽怪氣讓她很是不舒服,蹙了蹙眉心,不過她的性子本就清冷,加上這會兒嗓子疼得厲害,因而只是看著墨啜翰,卻是一句解釋也沒有。

墨啜翰看著她,面色幾變,想說什么,可看著她有些蒼白的臉色,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帶著兩分郁氣,將近旁的一根凳子用力踹倒,他轉過身,便是大步走了出去。

匐雅看著他的背影,雙眸忽而黯下。

墨啜翰陰郁著臉色從匐雅寢殿出來,走了沒幾步就見著了古麗可敦,她很明顯是來看匐雅的,見著他,緩了腳步,道,“這是怎么了?怎么又是一臉的不痛快?本宮不是聽說匐雅沒什么大事兒嗎?還是說……你這是怨本宮此時才來看她?那么多賓客,本宮總得處理完了才過來呀!”

墨啜翰懶得與她解釋他不痛快的原因,“阿娜既然聽說匐雅沒什么大事兒,想必也聽說了方才的事兒,不知道阿史那佐穆只顧著抓那所謂的刺客,卻不救匐雅這事兒,阿娜怎么看?”墨啜翰的語氣帶著兩分質問。

古麗可敦面上便是顯出兩分不滿來,“上將軍他身負要職,自然捉拿刺客也很重要,當時不是有蘇農部的部曲在嗎?眼下匐雅也沒事兒……”

墨啜翰聽罷,卻是倏然笑了兩聲,“阿娜這么覺得那便這么覺得吧!”話落時,他笑容一收,朝著古麗可敦行了個禮,便邁步而去。

古麗可敦看著他的背影,皺了皺眉,目光在往邊上一瞥時,面色更難看了兩分。

前頭不遠處墻根下站著一人,正是母子二人爭執中的對象。

阿史那佐穆朝著古麗可敦靜靜施了一禮,便是緩步走上前來。

古麗可敦對著他臉色算不上好看,“今日這樁事你做的不周全,蘇農拓有多寶貝那個女兒你也知道,今日的事被他知曉,怕是會不滿。蘇農部的支持對阿翰也很重要,我不容許任何人破壞,你,也不行!”古麗可敦望著阿史那佐穆的眼神恍若一匹母狼,正為了護衛幼崽亮出自己的爪牙。

阿史那佐穆卻是淡淡掀唇而笑,“可敦這樣著緊,是真的在意蘇農部的支持,還是知曉翰特勤對匐雅郡主的看重,不想讓自己的兒子不高興?說實在的,今日我才算又一次看清楚了翰特勤對匐雅郡主的緊張……長姐!長姐莫不是忘了阿塔的交代了?呼蘭可是阿史那部的明珠,照如今這樣的境況看來,她嫁來北都城,怕是要受委屈了,這事兒,阿塔和大兄可是容不得的。”

“你住嘴!”古麗可敦冷聲喝道,“什么時候我如何行事容得你置喙了?若非大兄身子垮了,能有你的今日?給你幾分好臉色看,你還真就將自己當成個人了?一個雜種而已!”后頭那幾句話從緊咬的齒縫間蹦出的,帶著一股子狠意,因著面前這人,讓她想起了讓她恨之切齒的另一個“雜種”。

阿史那佐穆面上卻沒有什么變化,一張臉上甚至自始至終噙著笑,聽了古麗可敦的話還連連點頭道,“可敦說得是,我時時刻刻記著呢,是如何才有的今日。”

古麗可敦看他一眼,輕哼一聲,神色稍稍和緩了兩分,“你說的那個刺客找到了?”

“沒有。”阿史那佐穆眼底極快地掠過一道黯光,“不過今日這場火很是蹊蹺,還有方才在宴席上,翰特勤突然要與我比試箭術,如今看來怕也是有深意的。”

言外之意,古麗可敦聽得明白,哼了一聲,咬牙道,“還真是養不熟的白眼兒狼!只是不知道這是她一個人所為,還是背后有墨啜赫的影子?”說到這里,古麗可敦神色又是一變,皺眉乜斜了阿史那佐穆一眼,帶著兩分不耐煩道,“都這么些日子了,還是沒有將墨啜赫抓出來,你到底還有沒有法子了?”

“抓墨啜赫……”阿史那佐穆雙眸黑沉一片,不透光影,“總能有法子的……”

徐皎這頭聽說匐雅并無大礙,長舒了一口氣,欠情敵人情神馬的,最討厭了。偏偏這人情不欠也欠了,不過能還都還好,就怕還不了,那就是扎在心口一輩子的刺了。

“娘子,成了。”將自己關在房間里,埋頭研究那張圖幾個時辰的文桃在夜色漸起時終于出現了,一雙眼睛亮晶晶。

徐皎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冒險來一趟王庭,總算不虛此行。

阿史那佐穆在王庭之中有居處,卻就是墨啜赫在王庭中的宮殿,雖然他本人并沒怎么住過,可阿史那佐穆來王庭后,卻一眼就相中了他那處居所。古麗可敦二話不說就將那居所撥給了他,反正墨啜赫嘛……永遠也沒有機會再住了。

那宮殿建在高處,是整個王庭的制高點,能夠俯瞰整個王庭,哈蒙都不知道,他家將軍是喜歡身處高處,居高臨下的感覺,還是只是因為這里是墨啜赫的居處,將軍才會看上并討要。

中原有句話,叫什么一山不容二虎,哈蒙本來對中原文化從來不懂的,這一句話卻是記得再清楚不過,是因著這句話用于形容他家將軍和墨啜赫真是再貼切不過。

草原上齊名的好男兒,一個戰神,一個悍狼,墨啜赫還比將軍年輕了差不多十歲,雖然將軍從未說過,但哈蒙隱約就是知道將軍對墨啜赫有些不同,尤其是差不多五年前吧,圍獵之時,將軍與墨啜赫比試,卻以一箭之差輸了之后,對墨啜赫的事就更是關注了。那時墨啜赫多大來著?好像也就才十八歲吧,真正的少年英雄,意氣風發。

后來聽說墨啜赫接管了大魏的探子營,聽說他只身去了中原,還聽說了墨啜赫在中原娶了妻……再后來,將軍對墨啜赫的關注就擴展到了對中原女人的關注身上。

哈蒙想到這兒,長嘆了一聲,看著前頭阿史那佐穆臨風而立的身影,想道,將軍站在那兒,幾乎能將整個王庭都盡收眼底,他目光落去的方向正是匐雅郡主的宮殿,將軍看的自然不可能是匐雅郡主,那便只剩那個中原寡婦了。

其實吧,將軍若是果真喜歡也沒什么了不得的,可那個女人畢竟有些嫌疑,放在將軍身邊也不知安全與否……

“哈蒙?”哈蒙正在浮想聯翩時,耳邊卻驟然傳來一聲呼喚,他驀地醒轉過神,見阿史那佐穆正擰眉將他看著,目光銳利,他不由一凜,忙應了一聲“是”。

“是什么是?”阿史那佐穆眉心擰得更緊了,“來了又不說話?”

他來自然是有事情要稟報的。哈蒙忙嚴正了臉色,“方才蘇農拓進了王庭,黑著一張臉去看匐雅郡主了,那個徐娘子也去探望了。”

阿史那佐穆點了點頭,這個是情理之中。

哈蒙看他家將軍一臉淡定,他卻是淡定不了了,“將軍,今日的事蘇農拓必然會記上一筆,若他給使絆子,咱們雖然不懼,可也麻煩不是,還有可敦今日也很是不滿……”

“哈蒙,你看今日之事到底是不是那位徐娘子?”阿史那佐穆卻好似根本沒有聽見他那些話一般,不答反問道,目光仍然凝在腳下的殿宇之中,好似當真是透過這重重夜色在看著誰一般。

剛從匐雅房里出來的徐皎神色輕松而平和,迎面一陣夜風襲來,她鼻尖一癢,猝不及防就是“阿嚏”了一聲。

負雪嚇了一跳,“這是怎么了?該不是著涼了吧?”要知道她家郡主自從開始習武起,這身子是一日比一日康健,如今是連風寒也難得患一回的,可這草原上的天氣惡劣,不比鳳安啊,又缺醫少藥的,負雪心里不安得很,就怕郡主若是病了可怎么辦,一有點兒風吹草動就立時變了臉色。何況,雖然春色漸濃,可入了夜的北都城仍然還是冷得很。

徐皎這會兒心情好著呢,笑著一聳肩道,“沒事兒!回去喝碗熱水就好。”

誰知走了兩步,鼻尖又是一癢,她又是一聲“阿嚏”,負雪如臨大敵,忙讓她快些走,她卻有些疑惑地想道,莫不是有人背地里偷偷罵她吧?

沒有人罵她,可確確實實有人在說她。

哈蒙聽他家將軍問起這事兒,心里有些作難,猶豫了片刻,才道,“應該不是吧?方才將軍那樣試她,若她是會武的,怎么也會本能地出手自救,可她沒有。還有這些時日,咱們一直只是懷疑,始終沒有拿到確切的證據。要說嫌疑,匐雅郡主和翰特勤都比她大,她更像是他們拿來迷惑將軍的。”這還真是哈蒙心中的想法,可他說得很沒底氣,說一句瞄一眼他家將軍的臉色,直到看得他家將軍嘴角輕扯了一下……這是,笑了?

哈蒙一顆心才放回了肚子里,他就知道,他和將軍一條心,他能瞧得出的,將軍那么jing明,自然早就看在眼里了。

“哈蒙,你說,虎師少說也有兩三萬人,當中還有老弱婦孺,如何能一夕之間消失不見?他墨啜赫又不是當真有通神之能,將這么多人直接變沒。三萬人,即便是藏,也不可能藏得了無蹤跡,所以……你覺得他將人藏在何處了?”阿史那佐穆那一笑之后,便又抬起眼望向了天,雙目好似也被夜色浸染,深邃不透。

哈蒙不知道這話題怎么突然又轉到這里了,不過這個問題比方才那個問題還讓他頭疼,“這個問題我就不知道了。這幾個月咱們的人將能藏人的山谷、綠洲都查了個遍,可是還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說不得……墨啜赫還真有神能,將人都變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