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朝緒鬧了一天的脾氣,終于給溫玉弄了張請帖過來。還跟溫玉說,壽宴上要行酒令,讓她早作準備,不要到時候說不上來,坐在那發呆,丟了他的臉。
溫玉不由一陣苦笑,吟詩作賦實在不是她的長項,搬些名詩古賦的,又怕搶了主客的風頭,招人嫉恨。到時候,恐怕只能讓他丟幾分薄面了。
至于林家那邊,似乎真的想要忘卻前事,與溫家再次來往。由于溫家沒有女主人,舅母不便帶著女兒過來竄門,便只能每次由舅舅過來與溫如韜敘話,末了,再邀請溫玉去他家玩。溫玉平時要上學,逢著公休,劉朝緒便會早早地過來找她玩,走不開身,她也樂得不去。
這天晚上,溫如韜很晚才回到家中,將溫玉喚了過去,問道:“玉兒,你在學中,與那宋家之人,可曾有了什么瓜葛?”
溫玉搖搖頭,問道:“怎么了,爹爹,宋家又派人來了么?”
“不是。”溫如韜輕搖頭。“今日京兆尹宣大人遣人請我過府,說有位宋公子向他舉薦了我,稱我文采過人,見識廣博。宣大人有位公子,今年八歲,已是讀書年紀,卻不到年齡進入京學,所以,便想聘我為西席,教導他家公子兩年。”
“這本也是個好機會,只是宣大人說是宋公子引薦,又不愿細說其名,我心里就有了思慮。我所認識的姓宋的,除了盛陽侯府那一家,也沒有誰能在京兆尹大人面前說得上話了。但是,我們與那宋家早已斷了關系,他家的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舉薦我,所以便想問問是不是玉兒在學中,遇著了什么事情?”
溫玉不想父親多為自己的事情操心,便說道:“我在學中無事。爹爹若是覺得其中有不妥,不如婉辭。如今咱們家中不缺衣食,爹爹當以自己的功課為重。在家看書,或者出去參加文會,感覺都比當西席要好呢!”
溫如韜聞言輕頷首:“那此事,就再議了。”
溫玉回到房中,暗忖這舉薦溫如韜的“宋公子”,到底是宋嘉言還是宋懿行。宋懿行就不提了,看宋嘉言那天聽到她名字時的反應,仿佛也是知道他與自己曾經的親事的,難道是為了補償她,所以就幫她父親安排一個“工作”么?但是他要暗中安排,不愿意透露姓名,為什么又要京兆尹大人向溫如韜透露他姓宋?這樣藏頭露尾的作風,看著不像是宋嘉言所為,九成九又是宋懿行那個家伙!
第二天下學,宋懿行施施然地來到了賽馬場。溫玉冷冷地盯著他,他很快就感知到了溫玉的目光,非常自動地撇開人群,獨自進了休息室。溫玉環視四周,發覺沒有人注意到這邊,連忙提步跟了進去。進屋后,溫玉劈頭蓋臉地就問:“又是你,對不對?”
“當然是我。”宋懿行承認得倒是非常干脆。要茶座前坐下,翻開一個茶盞,姿態優雅地給自己倒了杯清茶,徐徐地反問道。“怎么,除了我,還有另外一位姓宋的公子,會插手你的事么?”
溫玉心中一頓,跟這家伙說話真的是要格外注意,一點點的漏子都會被他抓住。溫玉避開他的這個問題,直接責問道:“不是說了讓你不要再插手我家的事情么,你怎么出爾反爾?”
宋懿行卻說道:“這怎么能算?”
“怎么不算了?”溫玉心中氣憤,不由提了提聲音。
“我這是在彌補自己的過失。”宋懿行一臉虔誠地說道。“之前是我思慮不周,以致于令尊辭了京州的職務,使你家斷了收入,是我的錯。所以,我向宣大人舉薦了伯父,這樣也算是兩訖了。不然,我心里會過意不去的。”
“用不著。”溫玉冷冷地回絕。
“我只是心中有愧,力所能及地盡一番自己的心意而已。受或者不受,便由伯父決定了。”
溫玉哼了一聲:“那你的心意盡到了,可以收手了吧?”
“當然,當然。”宋懿行連連應聲。但他應得愈是干脆,溫玉心里愈是沒譜。當即斜了他兩眼,見他沒再吭聲,便轉身往外走。剛走到門口,卻又聽得宋懿行在屋里說道:“其實,我這樣做還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溫玉不由停下腳步,想聽他說完。不想等了半天,他卻又不吭聲了,以為他是故意耍她,暗罵了他一聲,再次啟步往外走。這時,宋懿行卻又說道:“你真的就只顧著生氣,沒想到別的了?”
溫玉豁然回身,厲聲說道:“想說什么就趕緊說,不要吞吞吐吐!我很忙的,沒時間和你在這里磨嘰!”
宋懿行抬眼看看溫玉,平聲說道:“不要一心把劉家當好人,天上不會無緣無故地掉餡餅,當心,人財兩失。”說罷,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后長身而起,緩步往門外而去。從溫玉身旁經過而過之時,微微頓了頓腳步,往溫玉傾了傾身子,低聲說道:“得小利而忘大局。乍看聰穎有趣,卻原來愚不可及。算我看走眼了。”
“你?!”等溫玉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回身要與他理論的時候,他已經走出好一段路了。頎長的背影,在斜陽下被拖得老長老長。風迎面吹來,拂過他的衣袍,他這一走,還真走得如“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一般的瀟灑自在。可他干什么還要說那樣的話,故意來氣她?!
居然說她乍一看聰明有趣,實質上卻是愚不可及!這人真是,太過份了!溫玉自認不是小性子的人,卻也被這說話刻薄的家伙氣得不輕。怪不得當初他說四小姐“錦繡文章腌臜心”,把四小姐氣得病了好幾天!
這天晚上,溫玉失眠了。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了,煩躁地坐起身來,怒道:“宋懿行,你這該死的家伙,我不會放過你的!你給我等著!”
驚動了睡在外面的小釵,急急地趿了鞋子進來,問道:“小姐,怎么了?”
“沒什么!”溫玉氣呼呼地躺回身,拉過被子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的。吼出一聲之后,心里倒平靜了許多,這才窩在被子里,將他在說她“愚不可及”之前的那番話,細細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