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分水
三日回門,溫如韜看到新婚的小夫妻成雙成對地回來,瞬間便將女兒出嫁的離愁別緒丟去了九霄云外,高興得合不攏嘴。吩咐張叔將他們帶回來的禮物安放好,自己則引著女兒女婿到堂上說話。
對于兩人婚后的生活,宋懿行編得那叫一個天花亂綴,說他們兩人朝夕相伴、晨昏相對、吟詩對弈、琴瑟和鳴,可謂是天上地下頂頂恩愛和美的一對神仙眷侶。溫如韜聽得連連點頭,撫著新蓄的山羊須笑得那是一個老懷安慰,真正是得婿如此、夫復何求啊
為了最大程度上的表示對岳家的親近之情,當晚夫妻倆自然是要在娘家留宿的。一家三口高高興興、有說有笑地吃過晚飯,又坐著聊了會天,待到天色差不多了,方才各自回房歇息。
小夫妻倆被安排在了溫玉出嫁前的閨房,桌椅擺設都保持著原樣,但被褥坐墊什么的,一應全部換了全新的。看來為了溫玉的回門,溫如韜也做了很多準備。想到自己出嫁后,溫如韜就是孤伶伶的一個人了。就算宋溫兩家走得再近,她終是不能天天回家,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可以晨昏陪伴在父親的左右了。他早年喪妻,守了一個女兒過日子,如今女兒又出嫁了,剩了他一個,會不會寂寞?
溫玉洗過澡,坐在熟悉的臥房里,輕抿著杯中茶,不由地再一次想起溫如韜之前曾鬧騰過一陣子的續娶之事。她還記得當初他與梁大小姐是互有情意的,只是那時候情勢復雜,就權且拖著。后來她身上又發生了很多事情,溫如韜忙她這邊的事都來不及,自己的事情一直就沒再提起。溫玉還記得當初來提過親的幾位小姐,其中陳妙柔已經被陳夫人遣送回了老家,那位白小姐的作派,她實在是不敢恭維。倒也還是那位梁大小姐靠譜一點,只是這么多年下來,梁大小姐已經有二十多歲了,或許早就已經出嫁了吧?
溫玉一邊輕啜著清茶,一邊暗暗決定明天告辭離開前,一定要好好問問父親的意思。如今她的事情基本上已經算是大定了,也該開始考慮他的事情了。正想著,聽到開門,抬起頭,便看到沐浴罷的宋懿行披散著半濕的長發信步進了來。紫菱見狀,取了干布巾迎上前去。宋懿行接了過來,示意紫菱退下,他自己來就行。
“夫人在想什么?”宋懿行一邊用干布巾絞著洗澡時沾濕的發梢,一邊關切地詢問。
溫玉轉眸望了他一眼。這家伙平常時候,不論是頭發還是衣裳,都是打理得一絲不茍。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看到他披散著頭發的樣子。然而他將頭發放下來的話,氣質倒也會柔和許多,不再那么“面目可憎”。想到他似乎與梁玳雯有些交情,便問道:“你可知建平侯府的梁大小姐,出閣了沒有?”
宋懿行絞頭發的動作微微停了停,說道:“沒聽說,應該是沒有吧?”
“……哦。”溫玉若有所思地應了聲。
“怎么了?”宋懿行問道。“突然問起梁大小姐?”
“沒什么。”這事并不著急,問過溫如韜的意思之后再作打算也不遲,但溫玉卻發現了眼前必須面對的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她回眸望了望宋懿行,問道:“你晚上睡哪?”
宋懿行似乎這會兒才想到晚上睡覺的問題,目光在房里掃了一圈,發現除了床之外,就別無其他可以用來睡覺的東西了。“只有一張床誒,夫人……”宋懿行為難地將問題丟回去給溫玉。他并不是個沒有主張的人,只是他知道自己此時想要的,與溫玉的想法是相悖的,所以就不說出來討罵了。
溫玉也將屋子里所有的擺設都重新打量研究了一番,說道:“睡地上吧,被子歸你。”
“……夜里寒氣重,睡地上會生病誒,夫人?”宋懿行一臉為難外加委屈地說道。
溫玉心平氣和地說道:“那你想怎么樣?”
宋懿行往床上看看,笑盈盈地說道:“夫人,其實這床挺大的……”話音未落,便見溫玉的目光橫了過來,宋懿行連忙解釋說道。“夫人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或許我們可以效仿古人,同床分水而睡……”
“分水?”溫玉反問了聲。
“就是我在外,夫人在內,然后我們中間擺上一排盛滿水的水杯,這樣就不怕越界了,對不對?”
溫玉用懷疑的目光瞅了瞅他。宋懿行立馬說道:“我絕不越界,我若是越界了,就和離,怎么樣?”見溫玉的神情中有了一絲的猶疑,宋懿行連忙又軟聲說道。“僅此一晚,夫人就將就一下吧總不好真讓我睡地上,萬一生病了,明天早上岳父大人問起來,咱們不好回答啊”
提起溫如韜,溫玉這才遲疑著應下,說道:“好吧,你可記著你說的話,規矩一些。”
“當然。”宋懿行自然是滿口應下。
作好協定之后,兩人一起將屋子里的碗和杯子集中到一起,全部倒滿茶水,然后在床上一字排開。楚河漢界,將床分成里外兩個半邊,然后兩邊各一床被子。做好這一切后,宋懿行非常禮讓地說道:“夫人睡里面吧,里面寬敞一些?”
溫玉想了想,說道:“你睡里面,我要睡外面。”
宋懿行也不堅持,二話不說,就上床小心翼翼地跨過三八界,到里面躺好了。躺了一會,發現溫玉還沒有上來,回過頭看了看,見她還坐在燈下看書,便出聲問道:“夫人,還不睡?”
“你先睡吧。”
宋懿行當然知道她遲遲不上床是在提防什么,也不再說什么,暗自抿抿嘴,顧自先睡了。溫玉無聊地翻著書,等到宋懿行熟睡的鼾聲輕輕地起來了,才打著哈欠合上書,輕手輕腳地上得床上。和衣,裹上被子,拿背對著他,做好隨時跳床逃脫的姿勢。
不知過了多久,溫玉方才迷迷糊糊的睡去,還做起了夢來。夢到自己與人相攜出游,但卻始終看不清身旁的那個人的長相,一會兒覺得是劉宜光,一會兒又覺得是宋懿行……然后來了一個很美麗的地方,青翠的重山,清可見底的湖水,偶爾有小魚在水里嬉戲而過。溫玉躬下身,伸手探入水中,流水從指縫間流過,絲綢般的觸感,沁涼沁涼……
溫玉忽然從睡夢中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著床頂眨眨眼睛,發了會呆,終于發現不對靜了,身上……似乎有些濕濕的。她睡覺的時候,并沒有將燈吹滅,所以抬抬腦袋就赫然發覺被子已經不知何時被她踹到地上去了,而且她的一條腿正橫在兩個翻倒的水碗上。
溫玉驚得睡意全無,立時翻身坐起來,一查看,發現睡前擺的那些杯碗基本上已經全部都七倒八歪了,幸存的根本就沒幾個。而且從杯子翻倒的方向看來,好像還全部都是她踢倒的溫玉的裙子和里褲都濕了大半邊,床單更不消說了,一灘一灘濕漉漉的全是水跡,而且宋懿行露在被子外的褲腿上也被沾濕了……
溫玉正快速地想著該怎么辦,宋懿行似乎也被腿上的涼意給弄醒來了,睜開迷蒙的眼睛看了看,然后吃驚地說道:“啊,夫人,濕了……”
溫玉的臉倏地一紅,斥道:“你才濕了呢”
“呃……”宋懿行坐身起來,打量了一下現場的慘狀,犯難地問道。“現在怎么辦,夫人?”
溫玉沒好氣地說道:“還能怎么辦……就當是你尿床了”
“……”宋懿行一時有些無語,沉默了半晌,認真地說道。“我覺得,還是說是夫人……比較合理可信……”
溫玉瞪了他一眼,問道:“為什么?”
“呃,這個……”宋懿行似乎覺得不好說出口,朝溫玉招招手,示意她靠身過去,得悄悄地說。溫玉遲疑地傾過身去,宋懿行伏到溫玉耳邊低低說了句話,便使溫玉羞得臉和脖子一齊紅了。當即抓過棉枕,朝著宋懿行便是一頓胖揍,一邊罵道:“死流氓”
打鬧了一陣,兩人才起身開了窗,將弄濕的床單晾到風口。現在還是夏末秋初,這樣晾上一晚上,估計明天早上就能干了。明天早上早些起來,將床單鋪回去,就可以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了。原本被排起來做三八線的水杯也被全部撤回了桌上,兩人各擁著一條被子坐在板床上,發愁。
“睡吧”宋懿行說道。“我自來說話算話,說不越界,就不越界,剛才若不是夫人……”
見他又提起那件糗事,溫玉連忙開口說道:“好啦,睡覺啦羅羅嗦嗦的”溫玉嘀咕著躺下,又過了好久,才重新睡著。
這晚宋懿行倒還真是老實,溫玉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自己還是保持入睡前的姿勢,而宋懿行也乖乖地在里面睡著。溫玉松了口氣,起床梳洗。
小釵幫溫玉梳頭的時候,發現溫玉頸側和后頸有好幾個紅紅的印子。小釵年紀小,不知是什么,便天真無邪地問道:“小姐,你長痱子呀,還是被蟲子咬了?”
溫玉驚了驚,取出鏡子往小釵指的地方一照,不由地一聲河東獅吼:“宋——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