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星凡才出了園子,他身邊的小廝閏年就跑上來道:“任夫人才讓人出來找呢,九爺怎么去解個手也用這么長時間,我剛去那看了看,竟沒瞅著人!”
“瞧著這園中景色不錯,便隨便走了走。碰到只小野貓,逗弄了兩下,被撓了一抓。”蔣星凡隨口道了一句,說著又是一笑。他是個很愛笑的男人,就是盛怒的時候,也一樣能笑得出來。閏年跟在他身邊已有五年之久,卻還是沒辦法完全摸清他的喜怒。
“小野貓,九爺可是傷著了?”閏年一愣,忙問道。
“怎么可能。”蔣星凡說著,手卻不由在臉上摸了摸。
閏年一想也是,就是只老虎也傷不了九爺,何況是只貓,遂放了心,隨即又想起剛剛蔣星凡贊這園子來著,便笑道:“這小園子也入了九爺的眼,九爺在柳州那邊,無論是蔣府還是齊府,哪一處不比這強,光是占地都比這大了十倍不止!”
“這是京城,不比別的地方,這園子雖不大,但布置精巧,能看出主人的品味不俗。”蔣星凡說著就瞥了閏年一眼,“沒有眼力,就別亂評說。”
一瞧蔣星凡投射過來的眼神,閏年心中一凜,忙正了臉色,敬聲道:“是。”
千瑤一邊往靜月軒那走,一邊在心里咒罵著,一時竟忘了自己剛被宋溫君給拒絕的事。原本該是低落的心情,此時都變成了滿腔憤怒,卻偏又發泄不出來,甚至不能說。腦子里反反復復出現那個男人放肆的眼神,以及他面上那等猖狂的神色,還有他對自己的無禮和侵犯!
千瑤一路走都緊緊握著拳頭,心里憋著氣。他到底是誰?太太的故人?怎么自己從沒聽過這一號人物?千瑤將要走到靜月軒院門時,想了想,到底不甘,忽然又返身往回走。
她得去打聽打聽那人到底是誰,來這府里做什么的,現在就去,一刻也等不了。
只是才剛走到金氏院門口,不想竟碰上從里頭出來的小丁,兩人一時都有些怔住。千瑤首先回過神,隨即就哼了一聲,移開目光,就要從他身邊過去。小丁卻忙往旁移一步,擋住了她。
“你做什么,閃開!”千瑤立眉低喝。
“好些天沒見你了,你還好嗎?聽說你已經回靜月軒了。”小丁訕訕一笑,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千瑤,眼睛里掩飾不住的是垂涎與不甘。
“關你什么事!”千瑤原本對他沒什么成見的,但自從出了那婚配的事后,她對小丁即時就生出厭惡來,現在一看,更覺得面目可憎!
小丁依舊是涎著笑,低聲道:“別這樣,我一直就挺關心你的,怎么老對我擺著個臉,我……”
“住嘴,再擋我的路,小心我喊人!這是你能待的地嗎,打哪兒來的趕緊滾回哪兒去!”千瑤不想跟他啰嗦,便毫不客氣地斥了他一句。
小丁臉色微變,只是還不等他開口,紅綢就從里走了出來,瞧著他們,愣了一下,然后就對千瑤道:“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你,怎么這時候過來了!”她說著又轉頭對小丁道:“你還待在這做什么,陸管家不是交代你事了,還不快辦去。再說這來來回回都是姑娘家,也不知道避嫌的嗎,快走!”
小丁只得嘿嘿一笑,應了一聲,完后又看了千瑤一眼,才轉身走了。只是他走遠后,又回頭瞧了一眼,正好看見千瑤妙曼的背影,只是一眨眼,就進了金氏院里,再也看不到了。他隨即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小騷娘們,瞧不起我,準有你求著爺的時候。”
“過來找我說話,你這幾日不是正忙著的嗎,怎么還有這閑時間?”紅綢領著千瑤進了院子,就讓她跟自己一塊坐在那廊下。如今金氏在屋里會客,她不過是出來偷會懶,不能離得遠了。
千瑤坐下后,往那正屋門口看了一眼,想了想,便道:“嗯,是有些忙,不過還好,我能顧得過來。這會出來透透氣,倒是你怎么出來了?宋公子今兒不是過來了嗎,太太沒讓你在跟前伺候著?”
“屋里四五個丫鬟在那候著呢,素緞幾個也在,我就不跟她們掙臉面了。”紅綢笑了笑,接著道:“不過那里頭的客人可不是宋公子,宋公子眼下在老爺書房那呢,今兒是老爺讓他過來的。”
千瑤一愣,便問:“那現在屋里是誰?”
“半個多月前太太不是派了陸管家去了柳州一趟嗎,聽說這一去,沒想就碰上太太以前一個閨蜜的兒子,姓蔣。巧的是陸管家看中的物件,正好是那蔣公子鋪里的東西,于是那蔣公子就親自送了過來,太太今兒很高興呢。”
“真是太太的故人……”千瑤微怔,紅綢耳尖,聽出這句話有些不一樣,便看了她一眼,問道:“怎么說的你好像認識那蔣公子似的?”
“沒有。”千瑤回過神,“我只是有些意外,之前在太太這當差的時候,也沒聽說過太太在柳州那還有認識的人。”
紅綢頓時一笑,白了她一眼道:“你是什么身份,太太的事還都能讓你給知道了,少給自己臉上貼金!”
就在她們在外頭說著話兒的時候,屋里,金氏亦是在問著蔣星凡這些年的事。
“你娘如今身子怎樣?”
“多謝金姨惦記著,娘她還好,只是身子卻是不如以前了。”蔣星凡輕嘆一聲,然后又是淡淡一笑,“這些年來,娘常跟我念起金姨,次次都叮囑我,讓我莫要忘恩。這次聽說我上京來看金姨,還說要跟著一塊過來呢,只是她剛患了一場風寒,我怕她身子不經長途勞累,便阻止了,還忘金姨莫要見怪。”
“什么見怪不見怪的,我跟你娘的情分無需說這個!”金氏搖了搖頭,接著就問:“只是她現在可是好了?要不要緊?”
“我動身前就已經痊愈了,可還是有些不放心,便讓她在家多靜養著。”
“這就好,到底不是年輕時候了,多注意些總是好的。”金氏松了口氣,又看了蔣星凡一眼,這才笑道:“剛剛一瞅見你,我著實嚇了一跳,真是完全認不出來了。記得當年,你還沒這茶幾高呢,說話也奶聲奶氣的。想不到如今變化這般大,二十年時間,這一晃眼就過去了,瞧著你,金姨才發覺自己老了。”
“其實我剛一見金姨,也是嚇一跳,總覺得這二十年的時光只在我身上起作用了,怎么金姨一點變化都沒有,還跟二十年前一樣,那么年輕漂亮。”蔣星凡一笑,贊美的話隨即就脫口而出,雖這話他說得直白,但又顯得很自然,并無讓人感覺到一絲不妥。且眼下,他神色間已收起那等放肆猖狂之色,同時換上幾分恭敬,屬于一個晚輩對長輩的恭敬。再看他的言談舉止,皆是不卑不亢,因此讓人對他的話不由就多了幾分信服。
“小時候你就會說討人喜歡的話,沒想長大了這點還沒變。”金氏笑了,雖知是客套話,心里卻還是很受用,“不過這次你來京,可是留了令夫人在府陪著你娘?下次若有機會,就帶來金姨瞧瞧吧,當年我還跟你娘說了,這么個討人歡心的公子,以后也不知誰家閨女能有這個福氣。”
蔣星凡嘴角微往上翹了翹,眼睛卻是往下一垂,一時間給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正好這會素緞過來給他續茶水,他遂抬起眼道了句謝,素緞一愣,臉一紅,忙搖頭道不敢當,然后就退到一旁。
“讓金姨失望了,我如今還未娶親。”蔣星凡端起茶盞,掀開茶蓋,輕輕吹了一口,完后才道。說這話時,他的神色間帶著幾分隨意,就似根本不在乎這事般。
金氏一愣:“怎么你娘她不替你著急么,你如今也二十有六了吧,難道這大景的名門閨秀,還沒一個瞧得上的?”
“金姨可別笑話我。”蔣星凡放下茶盞,搖了搖頭才道:“其實之前有過一門親的,只因后來我要隨商隊去西洋,這一去,準是幾年不得回來,不想耽誤人家姑娘,便退了親。而我也是今年年初才剛回,在西洋那待了差不多四年時間,因此這一回來,需要處理的事情不少,于是這事便一直耽擱到現在。如今連多陪陪我娘的時間都沒有,加上之前退親那事,估計也沒哪個好人家敢把女兒許配給我了。”
“說什么笑話,這等身家,這等相貌,只怕媒人把你家門檻都給踩平了!”金氏說了他一句,又打量了一眼,心里暗道,難怪覺得這孩子的做派跟別人不太一樣,原來是去了西洋游歷回來的。打量完,想了想,便嘆了口氣:“不過你到底也是老大不小了,就是不為自己也該為你娘著想才是,到底她就你這么一個孩子,自小就心肝寶貝似的疼著,我是都看在眼里的。如今你娶了親,就算平日里自己忙,好歹也有媳婦代你在你娘跟前盡孝,多少是個安慰。”
“金姨教訓的是。”蔣星凡微垂首,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過了一會,才又抬起臉,面上已換了朗笑:“對了,差點把正事給忘了,閏年,將東西拿出來給任夫人看一看。”
他聲音剛落,侯在一旁的閏年連同另外一個小廝遂應了聲,然后捧著手里的盒子,走上前,輕輕擱在金氏跟前的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