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沈回知的委屈。
當年沈家當家沈安去得早,沈回知、沈回風、沈回秋和沈蕓英都還小,族里的叔伯們哪個不是對他們孤兒寡母虎視眈眈。可沈老太太憑著自己一個人,苦心經營,到底沒有讓沈安留下來的這筆家產旁落,甚至還讓沈家一躍成了揚州首富。
沈老太太的本事,可見一斑!
聽沈回風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沈老太太的注意力壓根兒就沒有放在是誰放的紙條這件事上,而是一針見血道:“不管三郎失蹤的事情跟華家有沒有關系,跟華家這還產生一,都不能做了。”
沈回風心道,果然還是老太太厲害!當下連忙把自己之前的猜測說了一遍,道:“不是兒子非要掙那幾個錢,實在是沒有辦法。”
沈老太太冷笑,道:“你也好幾十歲的人了,這個世界,并不是黑白分明那么簡單的。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我們沈家又不是無緣無故不跟華家合作的,華家又如何恨我們?”
沈回風眼睛一亮,諂笑著去給老太太捏肩膀:“母親這話是怎么說?兒子愚鈍,自然需要母親提點。”
沈老太太道:“你三弟失蹤,出了這么大的事情,誰還有心談生意?等你三弟回來了,晉州那邊的皮毛生意看著也是不錯的,便讓你三弟去跟那邊的人簽契書吧!”
意思已經很明了了,沈回秋現在不見了,沈家用這個借口拖著華家,任誰也找不出錯來的。至于晉州那邊的皮毛生意,沈回風其實早就讓人考察過了,雖然不如海產生意賺錢,但也是不虧的。到時候由沈回秋去簽了契書,沈家的現銀就被套牢了,哪里還有余地去做水產生意?
這水產生意的合作一直是華裕德跟沈回風在談,沈回秋跑去跟別人簽了合同,華裕德也怪不到沈回風身上來。至于沈回秋,他華裕德要怪,只怕也無從怪起!
揚州富庶,不算沈家,華家要找別人合作,也不是不行的。
不能說沈家這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只是,既然已經猜到了華家背后有人,沈家不過是一介商戶,哪里敢跟他們對著來?能安全無虞的避開,就已經很不錯了。
沈回知恍然大悟,喜道:“還是母親厲害!明日我只說三弟是因為去晉州查探皮毛生意的事情失蹤的,華家不能在這關口跟我們翻臉,所以不管三弟失蹤跟他們有沒有關系,他們都會拿出一副熱心的態度來,好讓我們沈家買他們的情,答應合作的事情!”
沈老太太幽幽的看了沈回知一眼,道:“我就說三兄弟你最奸猾了,還說不是!”
這下,沈回知是真的哭笑不得了。
不管怎么說,有沈老太太出馬了,沈回知和沈回風都松了口氣。就目前看來,三弟失蹤,并不完全是壞事。只是,萬般好處,都不及沈回秋的安全重要。
沈老太太雖然沒說,但沈回知和沈回風兄弟心里也明白,還有一個可能,那便是沈回秋回不來了。
沈老太太不提,兩兄弟哪里敢提!當下就趕緊回去,一個安排著明日去華家,另外一個安排著明日去拜訪揚州城府尹大人。
徐其容回到霜蒲院,勉強吃了半碗飯,便吃不下去了。
她記得,前世的時候,自己那個三舅舅活得好好的,聽說二表哥沈鶴進京城找到徐家要娶她做妾,就是三舅舅給二表哥攢的路費。
不單三舅舅活得好好的,沈家每一個人都活著。只是生活清苦罷了。這次,三舅舅要真出了什么事情,沈家和華家的合作自然不會再提起了,沈家也不會再落敗了。
只是,沈家的富貴和三舅舅的性命,哪個重要?
徐其容有些后悔了。只是,后悔也沒有辦法,只好祈禱三舅舅能夠平安歸來才是!
從這天起,徐其容每日除了幫沈蕓英抄經書,還會多幫沈回秋抄寫兩篇祈平安的經文,然后讓丫鬟一起拿到佛堂去供奉。
對此,沈雅慧感激得很,待徐其容更是親厚。就連陳氏,知道了也很感動,經常得了好吃的好玩的便往霜蒲院送。
這樣一來,徐其容心里更加無地自容。因為心里藏著事,就有些吃不香睡不好。
沈家人忙著找沈回秋,倒沒怎么注意。倒是大奶奶金氏看在眼里,只當小姑娘是因為想家了。便時不時的把人帶在身邊,說話寬慰,哄著多吃些開胃的點心。
等沈老太太注意到徐其容清減不少時,又看到金氏把徐其容照顧得周全,便也沒說什么了。
沈家正值多事,虞秋等人自然不能因此說沈家不重視徐其容。倒是韓媽媽,時不時的就說沈家人的壞話,在徐其容面前刺幾句。徐其容心煩,更加不讓韓媽媽近身伺候了。韓媽媽氣得不行。
這南方的天氣比北方暖和,正月才過去沒多久,便有桃花開了,沈家的花匠有自己的獨門技法,這個時候,沈家花園的桃花已經爭相競了,比起城里那早放的一兩株桃花來說,沈家花園更顯得煙霞烈火。
這日天光正好,春日暖洋洋的灑在疊疊層層的桃花上,更顯得嬌艷欲滴,整個花園,顯得夢幻無比。就連一些粗使的婆子,都忍不住央求花匠把修剪下來的桃花給她,拿回去給自己的兒子去討女孩子的歡心。
徐其容照例抄寫經書,抄了兩個時辰,便覺得眼睛有些酸,便信步走到花園里面看桃花。
正出神,韓媽媽突然滿臉喜色的闖了進來,手里還拿著一封信一樣的東西。
徐其容皺了皺眉,便聽到韓媽媽大聲道:“小姐,老爺來信了!”
韓媽媽覺得,自家小姐最近對自己這么冷待,是因為她們在沈家的緣故。等回了徐家,小姐自然待她跟以前一樣了。因此,聽門房來信了,韓媽媽趕緊去跟門房要了信,拿著來找徐其容了。
虞秋臉上一喜,最近徐其容不高興,她也是看在眼里的,虞秋心里的想法跟金氏一樣,因此看到徐家來信,也高興得不行。忙上前從韓媽媽手里拿過信,取出信紙交給徐其容。
徐其容接過信紙,心情很是難以言喻。這是徐亭遠給她的信,上一輩子,徐亭遠還恨她恨得親自派人來殺她。
虞秋見徐其容發呆,忙喊了一聲:“姑娘。”
徐其容回過神來,想起剛剛虞秋拿信紙的樣子,沉了臉色,問韓媽媽:“你拆了信?”
虞秋是直接從信封里面拿出的信紙,上面并沒有封蠟。
“沒有!”韓媽媽嚇了一跳,忙道,“信是我從門房那里拿來的,會不會是門房拆了信?”
虞秋冷聲喝道:“胡說,沈家的門房怎么可能拆我們徐家的信!”
韓媽媽忍不住道:“我從門房那里拿到信就是這個樣子,我又不識字,拆它干什么?”
這下虞秋也猶豫了,問徐其容:“姑娘,要不要叫門房來問問?”
徐其容搖頭:“沈家忙著找三舅舅,咱們不要添亂。這信不可能是門房拆的,也不是韓媽媽拆的,估計徐……爹爹寫完信忘了封也未可知。”
怎么可能忘了封蠟!老爺就是忘了封蠟,身邊的小廝或者丫鬟自然會記得封上。
虞秋看到徐其容一臉的不在意,把話又吞了回去。
徐其容也沒心思看桃花了,把信紙塞給虞秋,道:“我也乏了,回霜蒲院吧!”
韓媽媽出聲提醒道:“小姐,你還沒看信。”
徐其容冷著眼掃了韓媽媽一眼,韓媽媽便不敢再說了。
等回了霜蒲院,虞秋捏著信紙問徐其容:“小姐,干嘛不看信?恐怕老爺這是叫咱們回去呢!”
徐其容面無表情道:“然猜到是叫我們回去,這信看不看,又有什么所謂?”
虞秋覺得徐其容這話不對,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對,見徐其容鐵了心不看信,便只好把信紙塞回信封里,收起來了。
徐其容不管虞秋,自個兒托著腮想自己的事情。老實說,前世一直被徐亭遠憎恨,她卻是不恨徐亭遠的,畢竟那是自己的父親。就算是徐亭遠昭告天下一封斷絕書斷絕了父女情分,她也是不恨徐亭遠的。
相反,她覺得徐亭遠會恨自己,都是自己的錯。如果不是自己老跟繼母爭鋒相對鬧得家宅不寧,徐亭遠怎么會對她退避三舍?如果不是自己被人設計害得名聲大毀,徐亭遠怎么會不肯認她這個唯一的血脈?
可是,千不該萬不該,徐亭遠不該在死之前還惦記著要殺她!
一個要殺自己的父親,徐其容實在是沒有辦法面對。她不敢打開那信紙,她怕看到徐亭遠的字,自己會發狂。
沒一會兒,楠筠院那邊便有丫鬟來了,說是沈老太太讓徐其容去一趟。徐其容收斂心思,忙跟著去了,心下卻是惶然的。
果然,徐其容剛進屋,便見沈老太太笑著對她道:“容姐兒,快過來。你父親的信你看了沒有?徐家派人來接你回去了,過兩天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