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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謹行正要派人追出去,就聽到徐四老爺不緊不慢的開口了:“不知叔父是憑什么認定亭遠不是徐家的人?”徐四老爺記著自己小女兒的話,不管怎么樣,打死不認是對的。
徐謹行皺了皺眉,抬了抬眼皮,看向徐亭進。
徐亭進身體還沒好全,捧著一本家規已然額頭冷汗直出,由大兒子徐程扶著勉力支持。見徐謹行看過來,咬牙道:“那日二門打斗,不慎受傷,然血未相溶。”
那日徐大老爺果然是注意到這個的。
徐四老爺低垂著眼睛,看不出情緒,淡淡的開口:“大哥何出此言。”
徐大老爺猛地抬頭,看向徐謹行:“叔父,亭進愿意再試一次,當著列祖列宗的面。”
徐四老爺震驚的看向徐大老爺,這才確定,徐大老爺是真的要對他們四房趕盡殺絕了。只是心里實在不明白,就算不是親兄弟,也有二十幾年的感情在,何至于走到今天這斷情絕義的地步?
徐謹行點點頭,看向徐亭遠,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見,然而不等徐亭遠開口,便轉頭對自己身后的人道:“貴權,取銳器來。”
貴權是跟了徐謹行三十幾年的老人了,聽徐謹行這么一吩咐。立馬將一把匕首托舉到徐謹行面前。
徐大老爺把手里的家規交到徐程手里,然后從徐二老太爺手里接過匕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往手指上一劃。貴權立馬托著一個白玉茶盅到徐亭進面前,待滴了三滴血,徐亭進才把手收回。只是沒想到匕首那般鋒利,口子劃拉得大了點。但這種情況下也不好去包扎,只好忍了。
等貴權拿著匕首和白玉茶盅站到徐四老爺面前時,徐四老爺依然一言不發的盯著徐大老爺。
眾人都盯著徐四老爺。
徐亭瑞皺了皺眉頭:“父親,何至于此?”
二老太爺目光陰鷙的瞪了五老爺一眼。徐亭瑞面帶擔憂的看了一眼徐四老爺,卻是不敢再多說了。
貴權手都酸了,也不見徐四老爺伸手接他手里的東西。只得開口催促:“四老爺……”
徐亭遠哂然一笑:“那日與大老爺血不相溶,注意到這個的也不只是大老爺一個人,既然大老爺和亭遠都認定這是事實,還有再驗的必要么?”
說完看了眼徐大老爺尚在流血的手指:“白白往自己身上動刀子。又不是傻了。”
傻了的徐大老爺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徐四老爺。當下有些心塞。
二老太爺皺了皺眉,卻不是很在意這個,只道:“既然如此,族譜除名這件事,想來你也沒有什么異議了。只是這到底是丑聞一樁,錦姐兒和容姐兒再繼u跟著你,只怕也沒有什么前途可言了。孩子無辜,我徐家行善積德多年。也不欲為難兩個小娘子。
待你除名之后,錦姐兒和容姐兒依舊可以留在我徐家。日后以徐家小姐的身份出嫁,斷不會虧待了她們倆。這也是我徐家最后能給你的東西了。”
徐四老爺冷笑,他沒想到這些人真的能這般厚顏無恥,當下就反問道:“叔父這是要亭遠凈身出戶?”
徐謹行擺擺手:“徐家對你已經是仁至義盡了,為了你母親的名聲,為了兩個小娘子的前途,你莫要胡攪蠻纏。”
徐四老爺點點頭:“我明白了。”不等徐謹行和徐大老爺松一口氣,又道,“只是,亭遠不明白的是,亭遠堂堂正正的徐家人,為何要從族譜上除名?為何又會連累了自己的至親?”
二老太爺到這個時候還沒有用午膳,餓得胃有些難受,用手暗了暗,有些不耐煩了:“你與亭進的血不能相溶,別的話還要我說得更清楚一些嗎?莫要自取其辱才是。”
徐四老爺抬頭看了眼徐大老爺,又掃了眼神色詫異卻不打算為他說話的兄弟子侄們,心里有些煩悶,復又盯著徐大老爺似笑非笑道:“叔父這是說的什么話?亭遠和大老爺血不相溶,這鳳凰窩里的斑鳩為什么就不是大老爺呢?”
徐四老爺自進祠堂之后,開口叫徐亭進都是口口聲聲的大老爺,顯然是已經放氣了他們之間的兄弟情分。此時此刻攀出徐亭進,倒不是什么讓大家吃驚的事情。
徐亭進見徐亭遠這么說并不著急,顯然是已經勝券在握,當下不溫不火的開口道:“我和叔父自然不會冤枉人,關于你的身世,母親曾經有一份手書,現在,這份手書在我手里,事情到底如何,一閱便知。”
徐四老爺眉頭皺得死緊。
徐亭進從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張泛黃的紙來,遞到二老太爺面前,二老太爺掃了一眼,然后才送到徐四老爺面前來。
信紙上寫著:三省吾身,愧見黃泉,如怨如訴,悔不當初。
后面又補了一句,字體遒勁有力,顯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末尾還標記了時間,昌平十八年癸未月初九。
紙張已經泛黃,墨跡邊緣層次暈染,顯然已經有了些年份了。
徐大老爺抬了抬眼皮子,道:“你的生辰是乾德元年辛卯月,這么算下來,昌平十八年葵未月正是孕中兩月有余。”
徐四老爺眼睛瞪得溜圓,他沒想到,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證據。
前面那句充滿悔恨的話一看就是出自平泰公主之手,后面那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充滿了無奈與認命,不用猜,也知道是徐謹言寫的了。
昌平十八年的君還是前朝皇帝,平泰公主的生父,前朝皇帝就是再昏庸,也不會給自己親生女兒留下他這一段雨露了。那個時候陳乾帝已經起兵,前朝皇帝荒淫無道,陳乾帝勝局已定,說是君恩也說得過去。
所以,有了徐謹言的無奈與認命,才有了自己么?
徐四老爺滿心蒼涼。
徐大老爺挑了挑嘴角:“事關重大,還要說得更詳盡么?”
徐家子孫們都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明白徐亭進與徐謹行在打什么啞謎,都一臉茫然的看向徐亭遠。
徐亭遠掃了眾人一眼,前一秒還在失魂落魄,后一秒想到了自己聰慧的大女兒和讓人心疼的小女兒,哂然一笑,看向徐亭進:“大老爺哪來的底氣這般篤定?”
“事實俱在,”徐大老爺不動聲色,“由不得我不篤定。”也由不得你不認。
徐謹行有些不耐,按了按自己的胃,正要說話,就聽到徐亭進開口道:“多少年的舊書信了,語焉不詳的東西,要亭遠如何認?”
“你……”
眾人都沒想到向來諸事隨意的徐四老爺到了這個地步還嘴硬。
“你待如何?”徐謹行皺眉,“事情鬧到了,徐家不過是丟臉,你可想過錦姐兒和容姐兒的下場?”剛剛還佯裝善意,此時此刻就是明火執仗的威脅了。
徐四老爺心底充滿了失望,二十幾年,他從來都沒有看清過自己這些至親的嘴臉,所以,今天算是撕破臉皮了嗎?
“乾德十三年,落坦人翻越多坦嶺,突襲北庭郡,庭州、西州、伊州失守,圣上御駕親征。其中有百人組成的親衛突襲落坦人將軍帳,殺死落坦王嫡子。被人發現,圍攻而死,讓野獸啃噬尸骨,只剩下森森白骨。
因為王儲被殺,領兵的落坦大帥心神慌亂,被圣上率兵趕出北庭關。再為那百名勇士收尸,卻無法分辨尸身。最后只得尋來那百名士兵的親人,使用滴骨驗親之法。”
徐四老爺看向徐亭進:“我待如何?自然是滴骨認親!若是滴骨認親確定我非徐家人,自當謝罪天下!”
“不孝子!難不成你還想驚擾亡者?”二老太爺一聽這話,氣得胃都不疼了,腦子一懵,隨手就把一個燭臺砸在了徐四老爺腳前。
徐大老爺也氣得直哆嗦:“證據確鑿事實卻在,我斷不能容許你胡來!”
徐亭柏也道:“大伯英年早逝,這個時候再因為這樣的事情叨擾他老人家,是萬萬不可的。”
就連之前一直為徐亭遠說話的徐亭瑞,此時也道:“四……哥,這事萬萬不可啊!”
徐亭遠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反對,驟然看向徐亭進,冷笑:“大老爺,是不敢么?”
徐亭進怒斥道:“我斷不能讓你驚擾我父親尸骨。”
徐亭遠眉眼彎了彎:“那就恕亭遠不能讓大老爺把族譜上的徐亭遠三個字抹去了。”
“事實俱在,這事情豈是你說了算?”徐亭進冷哼。
二老太爺擺擺手:“勾吧,勾掉了好用午膳。”
事情如此發展,徐家的小一輩們早已驚呆了,看到徐大老爺真的就著徐程的手去翻族譜,才反應過來,叫了這么久的四伯、四叔就要成為一個外人了。
剛翻到徐家四房那一頁,忽然聽到外面腳步聲聲,還沒有看到人影,就聽到一個清冷的聲音擲地有聲:“勾什么勾?就給我滴骨認親!”
里面的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一個寶相莊嚴的聲音念了一聲佛。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