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徐家徹徹底底安頓下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九月份了,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涪州城的周縣令雖然不是貪官,可這涪州城,要修水利,要修路,哪一樁事情不需要花銀子,因此像百歲堂這些地方就有些顧不到了。
徐其容跟著徐亭遠去了幾次百歲堂,天氣已經這般涼了,百歲堂里面的老人身上穿的還是已經穿了好幾年的舊衣裳,已經不保暖了。再加上廚房的廚娘煮飯不是很用心,做的菜麻辣鮮香,卻不適合這些上了年紀的人。大家過得其實并不是很好。
徐其容有心拿出銀錢來給百歲堂里面的老人做衣裳,可之前連打發徐謹行那三萬兩銀錢都是從公中出的,這會子要是表現得自己手里還有存銀,就有些不好了。因此把自己的舊衣裳、小時候的一些首飾以及十五公主送的一些綾羅綢緞拿去變賣了,讓裁縫前往百歲堂替老人們量體裁衣,每人做了兩身新衣裳。
那廚娘是縣太爺的親戚,徐其容自然不能說換就換了,便干脆也給那廚娘送了兩身衣裳,然后假裝不經意的提起做吃食的事情來,廚娘得了好處,自然笑呵呵的接受了徐其容的建議,再做吃食的時候就注意著往軟糯上面下功夫。只是這多年養成的習慣不是一朝一夕就改得了的,徐其容便讓家里廚娘做{了吃食,裝在食盒里面,等徐亭遠要去百歲堂的時候叫小廝帶上,到了百歲堂熱一熱就可以分給大家吃了。
徐其容本來是見老人們可憐。于心不忍一時心善,那廚娘卻是個嘴碎的,沒幾天便嚷得涪州城都知道徐家十五小姐和徐亭遠是個好人了。如此一來。眾人對壞事做盡的徐謹行更是恨得牙癢癢的。那些跟百歲堂廚娘一起擺過龍門陣的婦人們回家就開始在自己夫君耳邊吹枕頭風。
剛好有個婦人的夫君在兵營當差,分管服勞役的罪民,又是個懼內的,聽自家媳婦在耳邊一念叨,便把本來派去鋪路的徐謹行派去修棧道,還不讓兒孫代勞!
徐謹行氣得三天兩頭上火,每日與人一起站在懸崖峭壁上面。心慌意亂得好幾次差點兒掉下山崖去。與他同組的人都欺負他是新來的,時不時的就偷懶打發他一個人去做最危險最累人的活兒。偏生監工的媳婦也是跟百歲堂廚娘聊過天的,每天枕邊風一吹。這監工也就對這些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徐謹行都苦不堪言。
好在徐家是以武傳家,徐謹行年輕的時候雖然不長進,卻也是被徐長芳和徐謹言逼著練了十幾年拳腳功夫,克服了心里障礙之后。每日雖然累。卻還不至于就這么被拖垮了身子。
徐其容倒不知道自己的于心不忍讓徐謹行吃盡了苦頭,這邊一安定下來,便寫信給徐其錦,信里面詳盡的把徐謹行一家人這些年來做的惡事描述了一遍,寫到憤怒處,好好的梅花箋被戳破了好幾張,最后還是作罷,只跟徐其錦報了平安……事情已經解決了。再告訴徐其錦,也是讓姐姐徒增不安而已。
徐其錦很快就回了信。同回信一起送來的,還有大量的補身子的補藥以及蘇州城最時興的布料、花樣子,以及好幾張大面額的銀票。可見,徐其錦真的是擔驚受怕壞了,又怕他們吃不好,又怕他們穿不暖,又怕他們沒有銀錢打點府衙的人。
東宅自從分出去之后,徐家這邊的人便跟東宅的人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態度了,就連那些下人,也一副涇渭分明的模樣。徐謹行事情做得太絕,誰也不想這個時候跟那邊扯上關系惹自己的正經主子不悅。
重陽節的時候有幾個世家小姐試著請徐其容幾姐妹一起出游,徐其瑜擅照顧人,徐其璇率真,徐其容溫柔聰慧,徐其莜天真可愛,看起來都不是什么難相處的人,邀請她們姐妹的那幾個世家小姐都松了口氣,倒也算是相處甚歡。
徐其容見狀,也松了口氣。涪州城的世家小姐能夠愿意這么快接納她們進女眷圈子,她是完全沒有想到的。
登高回來,便聽說東宅收到西京城來的旨意了,說是陳乾帝聽說了李代桃僵的事情,震怒非常,徐謹行一脈的人全部貶為賤民,搬去了西寧街。而徐謹行一年又四個月的勞役,一下子就改成了成年男丁皆服勞役,并沒有規定期限。女眷們每日都要去替城外軍營的將士縫補漿洗,并且趕制冬衣,就連小娘子和未成年男子,也都要去西山官田幫忙點種。
這里面,唯一撈著點好的,反而是徐亭柏這一家子了。徐亭柏是庶出,一般來說,大戶人家,庶子成年后都是分出府單過的,所以圣旨里面并沒有對徐亭柏一家人做出判決。
徐其容剛聽虞夏匯報了這件事,就聽說白氏過來了。
徐其容立馬明白過來,白氏這是特地為了娥姐兒和蝶姐兒過來求她幫忙來了。徐其容一邊叫人放白氏進來,一邊派人去把戚氏尋來。她一個小娘子,有些事情,就算她有心,卻也是不好出面的。
白氏眼睛又紅又腫,見了徐其容便往地上跪,徐其容哪里肯讓她跪自己,忙讓虞夏把人給扶起來,道:“嬸娘不必著急,事情我已經聽丫鬟說了。當初嬸娘相幫之情,其容銘感五內,娥姐兒和蝶姐兒又是我嫡親的堂妹,不管長輩們做錯了什么,是算不到小輩面前的,嬸娘放心便是。”
白氏沒想到自己還沒有開口,徐其容便已經把事情應承下來了,當下便有些怔愣。徐其容解釋道:“嬸娘把兩個妹妹當自己的命,其容又何嘗不是把爹爹當成自己的命!”
公堂之上若不是白氏勸說阻止徐亭瑞,只怕徐亭遠打殺徐郭氏的事情,還不會這么善了。
白氏眼圈更紅了,也不管袖子臟不臟了,直接就捏著袖子拭淚,道:“嬸娘當時幫你們,也不過是存了自己的私心。娥姐兒和蝶姐兒兩姐妹在我膝下素來乖巧懂事,又有孝心,我是看著她們長大的,又如何能看著她們跟我們一起毀了!”
徐其容眼睛也有些紅,徐謹行那一脈,最倒霉最無辜的,便是徐亭瑞這一房了,當下便勸道:“十二叔是一個有本事的人,焉知就沒有得勢的一天?嬸娘的福氣,說不得就在后頭呢!”
白氏搖搖頭:“攤上那樣的長輩,是死是活,我們也就認了。當時我便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只是,娥姐兒和蝶姐兒還小,怎么能跟我們去吃那等苦?當日我是看著容姐兒你點頭才敢放手賭一把的,嬸娘也知道這事情有些為難你,你也不過是個小娘子罷了。可是,嬸娘真的是沒有辦法了!”
徐其容張了張嘴,正要開口,就見戚氏帶著采榴,后面跟著通風報信的秋濃,匆匆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