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錄

第三百二十章 提點

院子里種滿了楓樹,落了滿地也沒有人來清掃,地上撲了厚厚的一層,踩在上面有一種窸窣聲,襯著斑駁的院墻,有一種蕭瑟的感覺。

徐其容看著童兒進了院子之后腳一滑整個人就向前撲去,手里的紙包也脫手到了半空中,徐其容嚇了一跳,哎呀聲還沒有出口,就見童兒整個人憑空一側,伸手接住了那紙包,然后徐其容還沒有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整個人已經穩住了身形。

徐其容有些目瞪口呆。

童兒一臉羞澀的把檢查了一下那紙包,然后對徐其容道:“十五小姐,這是爺在李記買的桂花糕……雙桂禪院的和尚跟別的廟里面的不同,要先上了晚課才會準備齋飯,爺猜著十五小姐一大早出門,午膳在小轎上也沒怎么用,便差小的把桂花糕送來給十五小姐墊一墊肚子。”

徐其容聽說是桂花糕,便已經覺得自己是有些餓了的,卻也不好意思伸手去接那桂花糕,道:“這雙桂禪院距城里遠著呢,德公跑這么遠買回來的桂花糕,我怎么好意思要。況且我之前吃了小食,并不是很餓。”

童兒笑道:“爺并不是很喜歡吃這桂花糕,只是禪院里面有個老師父喜歡,所以每日讓人去買。這一包是今兒個買多了的……爺說了,十五小姐要是吃了覺得好,就跟他說一聲,平日里有什么需要的,也跟他說一聲,正好讓人順便一起買回來。”

徐其容知道德公做事周全,卻沒想到他做事會這般的周全!便接了童兒手里的桂花糕,又讓秋濃把她帶的幾包蜜餞,挑了兩包送給童兒。德公不愛吃甜食,她卻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他好了。

因為房頂已經檢修過了,被子又是柔軟暖和的新被子,所以在雙桂禪院的第一夜,徐其容并沒有覺得艱難,反而有一種遠離喧囂的清靜感。陳五和陳七是修習過內家功夫的人。不懼寒冷,需要的休息時間也比一般人少,兩人輪流在院子外的樹枝上蹲守著值夜,讓徐其容和秋濃主仆二人都倍感安心。

不單是因為有陳五和陳七值夜。徐其容忽然想起當初從西京城到涪州城的那一路,有德公的照料,所以并沒有覺得有何惶恐之處。如今,德公就住在她旁邊的院子里,就跟當初一樣。那些煩惱。那些擔憂,她便都不需要去琢磨了。

戚氏到底是不放心徐其容,第二日一大早便使喚了沈媽媽帶著東西前來探望。因為沈安家的是之前的沈氏留下來的人,戚氏是繼室,有所顧忌,平日里并不十分使喚她的,只有在徐其容的事情上才什么都不用多想。

沈安家的心里也是極擔心徐其容的,同時也擔心跟在姑娘身邊伺候的秋濃,因此除了戚氏賞賜的東西,她自個兒還準備了一大堆東西帶著前來。好在戚氏憐老。吩咐了馬車載她,不然這么遠的路,這么多的東西,夠她受的了!

徐其容端端正正的跪在蒲團上,一本正經的問滿臉皺紋的老和尚:“老師父,既然大家不是修苦禪的,為什么整個禪院的僧人都要苦修?”

老和尚看了眼旁邊坐在太師椅上端著一盅熱茶一臉愜意的華裕德,笑道:“小姐為何不問問他,明明不喜佛道,為什么要來我這清苦之地?”

“自然是……”徐其容脫口而出。卻在看到華裕德似笑非笑的表情之后回過神來,憋了回去,轉而道:“這跟禪院的僧人為什么要苦修有什么關系?”

老和尚笑道:“自然是一樣的!”

徐其容聽不懂老和尚這是在打什么機鋒……華裕德住到這雙桂禪院來是因為華惟靖,這雙桂禪院的和尚們都苦修。也是因為華惟靖么?實在是……不知所謂!

如果說是因為太子殿下陳晉鯤……徐其容猛地抬起頭來,看向華裕德。華裕德捂著嘴咳嗽了兩聲,老和尚聞聲轉過頭去,嘆了口氣:“你該早點來的。”

華裕德穿了件寶藍色直裾,聽了老和尚這話,理了理袖子。才道:“早點來又如何,晚點來又如何?總歸是來了,如了你們的愿。”

華裕德不是因為華惟靖才避到這雙桂禪院的嗎?徐其容有些懵,忍不住就按了按額頭。華裕德余光掃到她這樣,忍不住失笑:“想不通就不要想,就是要想不通才好,想通了,那才是大事不好了。”然后轉頭對老和尚道,“昭能禪師,她不過是一個尚應該天真爛漫的小丫頭,你在她面前說這些做什么!”

昭能和尚深深的看了徐其容一眼,念了聲佛:“貧僧看她好得很。”

徐其容一頭霧水,可見華裕德神色并不如常,便知曉里面的事情定是復雜,心頭微動,縱然糊涂,也不肯開口問了。昭能和尚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沖著華裕德笑道:“如何?”

華裕德不語,只端著那杯茶盞,吹了吹上面的浮沫。

徐其容心里一陣后悔,自己干嘛要多嘴問禪院的和尚為什么要苦修!人家苦修,跟她有什么干系!

正后悔著,就見秋濃一臉歡喜的走了進來,神色有些激動:“姑娘,我娘來了!”

“沈媽媽來了?”徐其容也是一喜,然后伸出手來,由著秋濃把她從蒲團上扶了起來,對著昭能禪師和華裕德福了福:“家里媽媽來了,其容先退去了。”

看著徐其容和秋濃的身影出了禪房,華裕德才神色一斂,轉頭看向昭能禪師,還未開口,就聽到昭能禪師道:“佛曰不可說,說不得。貧僧一個出家人,本來就不愿意沾染這些是非的。”

“既然不遠沾染,”華裕德淡淡道,“禪師何苦當著她一個小娘子的面說這些?她又何辜?”

昭能并不看他,捻了捻佛珠,半瞇著眼睛,嘆了口氣:“那你為什么要來這里?你又何辜?”

“……不過是帝王術罷了!”昭能禪師沉默了一瞬,開口道。

華裕德愣了一下,拱了拱手:“謝禪師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