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其容扭過頭去,就看到華裕德臉色陰沉的站在樓梯口,手里還端著個細瓷碗,里面的核桃肉冒出一個尖尖來。
華裕德眼神像刀子一樣落在葉夫人身上,徐其容忍不住喊了一句:“夫君。”
華裕德這才隨手把手里裝了核桃肉的碗放在了欄桿拐角的地方,然后走下樓來,走到門口,把徐其容的手抓在自己手里。
徐其容知道,他這是在示意自己安心。華裕德一來,她確實是稍微心定了一些。
葉夫人抿了抿嘴,在華裕德的注視下,居然還能勉強行禮:“德公。”
華裕德冷哼一聲,收回目光,然后沉聲問道:“秋濃現在在哪里?”
跟華裕德說話,葉夫人不敢像跟徐其容說話一樣敷衍了。在徐其容面前,她什么話都是張口就來,不過是仗著當初治好了徐其容的嗓子,又算計她年紀輕臉皮薄罷了,并不是她真的不識相。
葉夫人把手里的燈籠放在臺階上,自己上前跨了一步,站在了大堂油燈傳出來的光亮中,然后柔聲道:“現在是在西京城,不過妾身猜測,過幾日,主子便會讓他們出城迎接華三夫人了。”
他們?徐其容咬了咬牙,難道說,秋濃真的與華惟靖身邊的錦年成親了?
錦年古靈精怪,猴精得很,模樣也不差,能跟在華惟靖身邊,自然不是什么蠢貨。對于秋濃來說,這輩子能嫁這么一個人,并不算什么壞事。
然而,徐其容這么一想,心里卻沒有絲毫為秋濃感到高興的意思。秋濃是一個很忠心的丫鬟,從小跟在沈安家的身邊耳濡目染,后來跟了徐其容更是獨當一面,徐其容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給她打理,她卻沒有一件事是自專的!
自從涪州城走散之后,秋濃不曾聯系過徐其容一次。這種情況下。她怎么可能自己答應與錦年的這門親事?
正琢磨著,徐其容就聽見華裕德忽然開口道:“你們主子真是有心,我們的人在涪州城到蘇州城這一路尋了大半年都沒有找到的人,你們主子不聲不響就弄到身邊去了。秋濃這丫鬟也真是不知道事情輕重緩急。既然已經平安了,就該寫封信讓灼灼安心才是。”
這番話明著是在夸華惟靖有辦事能力,指責秋濃辦事不周全,實際上卻是在質問,華惟靖既然找到了人。為什么瞞著徐其容,私自把人扣著,為什么秋濃又沒有傳出半封書信來。
葉夫人微微頷首,看起來倒有了點不卑不亢的意味,哪里還有之前與徐其容對上時的尖厲刻薄!聲音溫婉得很:“主子做事,豈容我們這些做屬下的人置喙。”
一句話就想把問題撇過去,甚至還“特意提點”了華裕德一句:“德公若是想知道主子之前為什么不肯告訴三夫人秋濃姑娘的下落,等到了京城,親自問主子,總比為難我們這些做下屬的人得來的消息準確。”
華裕德冷笑。拍了拍徐其容的手,示意她靜靜的看著就好,然后語氣驟然拔高,看著葉夫人開口,道:“那你說你家主子之前到晉州城是為了做什么?”
他果然聽到了二人剛剛的談話,就是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
葉夫人絞盡腦汁想要找幾句話把華裕德應付過去……她實在是低估了華裕德對徐其容的情誼,沒想到他連這點場子都要替她找回來!
不等葉夫人想到合適的借口,就見華裕德臉上帶了怒意,眼神更是恨不得吃人:“還是說,葉夫人覺得。自家主子強拐有夫之婦跟他私奔是一件人人稱贊的大好事?”
葉夫人臉色一白,瞪大了眼睛。華惟靖雖然名聲本來就不大好,可拐帶嬸嬸這樣的事情傳出來,只怕是要被天下人唾罵的。華裕德這人。竟然不管不顧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是……葉夫人扭頭看向徐其容,果然見徐其容也白了臉色。
華裕德盯著葉夫人,葉夫人覺得自己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半晌,才聽到華裕德嗤笑一聲,語氣變得淡淡的。臉上的表情也一下子變得古井無波起來:“我那好侄兒自然不會做出這種事來,他來晉州,其實是來恭喜我這個做叔叔的,終于找到自己心中所屬的,葉夫人你說是不是?”
葉夫人哪里敢否認,忙點了點頭附和華裕德。
徐其容心里一開始是有些擔憂和疑惑的,這會子聽華裕德這么一說,立馬反應過來他是要做什么,當下心底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不剩一絲忐忑情緒。只管安安心心的站在華裕德身邊。
華裕德似笑非笑的看著葉夫人:“既然葉夫人也是這么想的,那么請問,葉夫人剛剛對著我家灼灼說那番話是什么意思?”
葉夫人再也忍不住,摸了摸額頭上細密的冷汗,她怎么能承認自己對徐其容的威脅和嘲諷之意,怎么敢承認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
一邊對華裕德的捉摸不定感到恐怖,一邊又對徐其容萬分羨慕起來。憑什么她的夫君又有才又有貌還這么的憐惜她,自己的夫君卻跟自己時時刻刻提防著對方的算計,時時刻刻想著如何算計對方!
華裕德顯然不肯放過葉夫人,又道:“華惟靖雖然是我侄兒,可多年參商,我和他是半點情誼都沒有的,替他教訓下屬這種事,自然是不好做的了。不過寫封信提醒一二,還是可以的。”
這便是要跟華惟靖要個說法的意思了!
對徐其容說那些話,是葉夫人自作主張說的,華裕德這會子卻是要把它們說成是華惟靖的授意!
華惟靖對徐其容到底是個什么心思,誰也說不清楚,就連華惟靖自己,只怕也是沒有想清楚的。若是知道葉夫人對徐其容說了這些話,只怕葉夫人和葉臨在他面前,也沒什么好果子吃了。
葉夫人心底升起一股子惱怒和恨意,至于有沒有悔意,就沒人知道了。葉夫人抬頭看向木質的樓梯,忽然就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然后便見葉臨出現在了樓梯上。
葉夫人松了口氣,眼睛一翻,整個人暈倒在地。
葉臨閑庭信步一般走上前來,也不著急,慢悠悠的把人扛了起來,然后便跟華裕德和徐其容告辭,回了自己的房間。
華裕德看向徐其容,徐其容只覺得自己忽然就有了滿腹的委屈,張開口半晌,也只說出兩個字:“秋濃……”
就這么兩個字,華裕德還是能領會她的意思,包括她的擔憂和左右為難,微微一笑,道:“沒事,灼灼,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