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鄒氏特地吩咐含玉跟著碧羅過來,當然不止是為了讓含玉替碧羅包扎傷口這么簡單。更重要的是讓含玉盯著碧羅,不能讓碧羅亂說話。
這一點,聰慧的含玉早已了然于心,許瑾瑜又豈能不知?可她還是坦然的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壓根不擔心含玉會拒絕。
果然,含玉在一番猶豫躊躇過后,點了點頭,然后輕聲道:“請表小姐快一些,還有,此事不能讓夫人知道。”
許瑾瑜沖含玉笑了一笑:“這是當然。”
含玉起身走了出去,至于初夏,根本不用許瑾瑜吩咐,立刻也起身一起走了出去,還細心的將門關好了。
碧羅掩飾不住心里的訝然,一臉錯愕的看了過來:“表小姐,含玉怎么肯聽你的吩咐?”
那可是含玉,是小鄒氏身邊最得力的心腹丫鬟!
許瑾瑜淡淡笑道:“我要求的不過是和你獨處片刻,又沒把你藏起來,含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沒什么大礙,還能讓我承一個人情。以含玉的聰明,當然知道怎么選擇。”
比起含翠,含玉心思更活絡也更機靈,輕易不會開罪任何人。而且,她暗中觀察過數回,每次一見許徵,含玉總會不自覺的多看許徵一眼利用一個少女的愛慕之心其實不算厚道,偶爾為之也無妨。
“時間無多,無關緊要的閑話以后再說。”許瑾瑜正色道:“碧羅,你應該很清楚,你已經徹底惹怒了姨母。如果你不想出法子來應對,你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
碧羅扯了扯唇角,擠出一抹苦澀的笑:“奴婢賤命一條,活著死了都沒什么要緊。奴婢只怕牽連了家人,還有如表小姐說的,奴婢一死,這府里上下還有誰會惦記著世子妃?為了迎娶四小姐過門,就連世子妃生前住過的屋子都要騰出來”
話未說完,碧羅已經紅了眼眶,眼淚從眼角滑落。
手持剪刀時面不改色,面對小鄒氏的怒火也沒有退卻,提起家人和死去的顧氏,碧羅卻泣不成聲。
許瑾瑜心里有些酸澀,對忠心的碧羅更多了幾分憐惜:“碧羅,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也不要輕易的把生死掛在嘴邊。不管要做什么,只要活著才有希望。所以,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碧羅哽咽著說道:“這個道理奴婢何嘗不知道。可眼下奴婢已經和夫人鬧翻了,以夫人的狠毒,豈肯放過我。”
“只要你肯聽我的,我擔保你性命無虞!”
許瑾瑜的話,令碧羅驚訝的忘了哭泣,愣愣的看著一臉自信的許瑾瑜:“表小姐真的能幫奴婢么?”
許瑾瑜微微一笑,湊到碧羅耳邊,低語數句。
碧羅面色變了又變,眼里卻漸漸閃起了亮光。
“當然了,這么做也有一定的風險。如果姨母惱羞成怒,什么都不顧了,你還是有性命之憂。”許瑾瑜低聲道:“你自己仔細想想再做決定。”
碧羅卻沒有猶豫:“不用再想了,奴婢聽你的。”
許瑾瑜眼中流露出贊許。
置之死地而后生,這道理誰都懂,真正能做到的卻沒幾個。碧羅能有這份魄力和決心,她果然沒看錯碧羅!
碧羅下定了決心之后,整個人輕松了不少,不知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許瑾瑜似是看穿了碧羅的心思,淡淡說道:“放心,我不會追問你的秘密。”因為這個秘密我比你清楚的多:“你若是撐得住,就隨含玉主動去見姨母吧!記著,態度要強硬一些,半分都不能退讓。”
對著小鄒氏,絕不能流露出半點心虛和驚惶。越是強硬,小鄒氏越是疑神疑鬼不敢輕舉妄動。
碧羅深呼吸口氣,用力點了點頭:“多謝表小姐,這份指點之恩,奴婢沒齒難忘。如果奴婢此次真的能保全性命,也能保住世子妃留下的一切,奴婢以后這條命就是表小姐的了。”
許瑾瑜輕笑一聲:“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不要再耽擱時間了,快些去吧!”
碧羅應了一聲,用力握了握拳,然后起身開門走了出去。
初夏和含玉都在門外幾米的地方等著,聽到開門的聲音,不約而同的一起看了過來。
碧羅出人意料的張口道:“含玉,我現在就隨你去見夫人。”
含玉:“”
剛才還百般不情愿呢!許瑾瑜到底說了什么,為什么碧羅這么輕易就改了主意?
含玉心中雖然好奇,卻沒有多問,笑著點了點頭,對著剛走出房門的許瑾瑜告了退,然后領著碧羅去了汀蘭院。
初夏可就憋不住了,好奇的走上前來問道:“小姐,你剛才和碧羅說了什么?為什么她那么快就改了主意?”
許瑾瑜眸光一閃,唇角浮起悠然的笑意:“也沒什么,我就是教了她一個保命的法子罷了。”
什么保命的法子?
初夏聽的一頭霧水。可沒等她細細追問,許瑾瑜便已經邁步走了。初夏忙追了上去。
一路上,碧羅沉默不語,含玉也沒說話。可兩人還是引來了許多好奇的目光。
侯府就這么大,碧羅之間鬧的事早已傳的沸沸揚揚。更何況,此時的碧羅面色蒼白,脖子上還纏繞著厚厚的白色紗布
到了汀蘭院,含玉才張了口:“我這就去向夫人通傳一聲,你在這兒等著。”
碧羅神色不算好看,卻十分鎮定:“好。”
這份鎮定,令含玉暗暗驚訝,忍不住琢磨了起來。許瑾瑜剛才到底私下和碧羅說了什么?
她私下做的這些小動作,當然是要瞞著小鄒氏的。因此,在向小鄒氏稟報時,含玉略過了這一節不說,只說道:“啟稟夫人,奴婢已經將碧羅帶過來了。”
小鄒氏聽到碧羅的名字,心里死死壓抑的怒火幾乎立刻就沖上了胸膛,冷笑道:“讓她立刻就進來。”
碧羅很快就進來了,神色平靜的行了一禮:“奴婢見過夫人。”
她竟然這般平靜,半點都不害怕?
小鄒氏瞄了碧羅一眼,心里的火氣嗖嗖的往上涌,皮笑肉不笑的應道:“脖子上的傷可好些了?”
碧羅答道:“含玉和初夏親自替我包扎,已經好多了。”
小鄒氏并沒有被憤怒沖昏頭腦,碧羅越是鎮定自若,她心中越是警惕。接下來要質問的話不宜被他人聽見,小鄒氏吩咐一聲:“所有都退下,含玉,你在門邊守著,沒我的吩咐,不準任何人靠近半步。”
含玉恭敬的應了。
她守在門邊,屋里的說話聲或多或少總能聽見一些。小鄒氏的聲音很快響起:“碧羅,你口口聲聲說知道我的秘密。現在我問你,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小鄒氏的聲音陰測測的,緊緊盯著碧羅,宛如一條毒蛇盯住了獵物,令人心驚。
碧羅沒有瑟縮,也沒有退卻,在小鄒氏的目光挺直了胸膛,緩緩說道:“奴婢知道的,或許比夫人想象中的還要多一些。”
“奴婢知道,世子妃當年小產絕不是意外,而是夫人有意為之。奴婢知道,如果不是夫人步步相逼,世子妃絕不會年紀輕輕就病逝早亡。奴婢還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世子”
“夠了!”小鄒氏面色鐵青,咬牙切齒的擠出幾個字:“碧羅,你果然是好大的膽子。竟敢編出這等污蔑主子的話來!只憑著這一條,我讓人仗斃了你,顧家人也絕不會說什么。”
碧羅毫無所懼:“奴婢說的是真還是假,夫人比誰都清楚。夫人也不必時時刻刻總拿性命要挾奴婢,奴婢既然敢說出口,就沒有再珍惜這條性命的打算。夫人想殺我,只管現在就命人將我拖出去。”
真是反了天了!
小鄒氏不怒反笑:“好一個狗膽包天的東西!你既是不想要這條命,我今天就成全了你。”
話雖這么說,卻并未張口叫婆子們進來。
許瑾瑜之前的叮囑果然是對的。她表現的越是強硬,小鄒氏就越是摸不清她的底細,反而不敢輕易動手。
碧羅精神一振,唇角溢出一絲冷笑:“夫人逞一時之快,奴婢這條賤命也不足惜。不過,如果奴婢見不到明天的太陽,自會有人將奴婢早就寫好的信送回顧家去。如果顧家人知道了夫人和世子之間見不得人的私情,不知顧家人會是什么反應,更不知夫人和世子到時候會如何為自己辯白。”
小鄒氏的心如置冰窖,手腳冰涼。
這個碧羅,果然是有恃無恐!
不得不說,這一招完全拿捏住了小鄒氏的弱點。威寧侯府的下人任由她揉搓,就算有些什么風言風語,她也有自信絕不會讓這些流言傳到外面。可她和紀澤的事,絕不能讓顧家人知道
小鄒氏按捺住心慌,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和世子之間清清白白,豈是你隨口幾句就能污蔑得了的。至于你說的讓人送消息到顧家,更是不可能的。這府里上下,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聽命于我。有誰敢暗中和你勾結送信?你若是想憑著幾句話,就詐到我,未免太可笑了!”
碧羅將小鄒氏的色厲內茬外強中干看在眼中,愈發相信了許瑾瑜的話。
她挺直了腰桿,半步不讓的應道:“夫人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總之,奴婢言盡于此。夫人想動手滅了口,只管動手好了。”
小鄒氏面色鐵青,眼中不停的閃動著寒光。
然而,她至始至終都沒有張口叫人進來。
碧羅說的是真話,還是在虛張聲勢?萬一碧羅說的是真的,她殺了碧羅,立刻就有人送信到顧家怎么辦?不行,絕不能冒這個險!
“你想要什么?”小鄒氏深呼吸一口氣問道。
受人要挾的滋味實在不好受,不過,眼下碧羅占了上風,這口氣不忍也得先忍了。
碧羅心中一松,面上卻半點不露,淡淡說道:“奴婢什么也不要,只希望夫人不要動世子妃的屋子。另外為四小姐和世子準備新房”
“荒謬!”小鄒氏聽到碧羅的要求,頓時勃然大怒:“顧氏那間屋子,是淺云居里的主屋。也是世子妃應該住的地方。若是另外準備新房,新進門的顧四小姐臉面要往哪兒放?”
其實,顧采蘋有沒有臉面倒是無所謂。關鍵是怕折了紀澤的顏面。
碧羅不為所動,堅持說道:“奴婢沒有別的念想,只有這一條。夫人若是答應了奴婢,奴婢可以發誓守住這個秘密,永遠不對任何人提起。那封藏起來的信,也永遠不會讓任何人看到。否則,奴婢寧愿一死,也要拼個魚死網破,將這個秘密大白于天下。”
小鄒氏被噎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碧羅也不步步緊逼,說完這些,就閉上了嘴。
不知過了多久,小鄒氏才陰沉著臉說道:“我如何能相信你的話?萬一你反悔了,暗中又做了小動作怎么辦?”
碧羅抬起頭,定定的看著小鄒氏:“奴婢隨世子妃到侯府,已經八年多了。世子妃病逝,奴婢這輩子都會留在侯府,守著世子妃留下的一切,再沒有別的奢求。對夫人來說,奴婢不過是一只小小的螻蟻。夫人隨時都能要了奴婢這條性命。要擔心,也只有奴婢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的份兒,夫人又有什么可憂心的。”
小鄒氏又被噎的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這個碧羅,素來沉默少言性情溫柔,什么時候變的這般伶牙俐齒了?
話說到這份上,也由不得小鄒氏不答應了。
小鄒氏咬咬牙說道:“好,我答應你。我讓人另外準備新房,顧氏的屋子分毫不動。不過,你也要謹記自己的承諾。如果傳出一字半語,我一定會讓你悔不當初!還有你的家人,也會為你陪葬!”
“夫人請放心,奴婢一定會信守承諾。”碧羅按捺住心里的激動雀躍,淡淡應道。
小鄒氏看著她那張臉,就覺得氣短胸悶,揮揮手道:“你先退下。”
碧羅行了一禮,然后退下。r1152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