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最高處

第821章 個頭兒高的人(三)

第821章個頭兒高的人(三)見秋: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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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分明是仇人,即便我沒有參與當年圍殺,但你劉景濁要殺我師尊,我會袖手旁觀?

可你又偏偏傳來這樣一封信,要做什么?

修心養性百余年,今日行目想罵娘,大聲罵娘!

將手中信粉碎,行目深吸一口氣,望著海面,心極亂。

人間大義,授業恩師,該怎么選?能怎么選?

左右為難之際,有個僧人踏著海浪而來。

行目趕忙起身,等那僧人到近前時,便雙手合十,恭敬道:「師尊怎么來了?」

那位掌院微微一笑,問道:「心亂是要求答案的,求不來答案,即便進了墓室,心也還是亂的。」

行目苦澀一笑,還是問了那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師尊當年為何插手那件事?摩珂院與景煬無怨無仇,為何圍殺方劍仙?」

掌院呢喃道:「做了就是做了,不用找什么理由。摩珂院不是真正寺院,你我也不是真正僧人,你師父從未成佛,只是個人罷了。人,就有私心。」

這是頭一次,行目頭一次聽到自己尊敬的師尊說出這么一番話。

他抬頭問道:「是什么私心?」

掌院笑了笑,反問道:「是因為得了拒妖島那位傳承,不愿罔顧人間大義,但要顧,就得在摩珂院與人間大義之中挑選一個?」

行目再次盤坐,重重點頭。

「軒轅城的消息師尊肯定收到了,那師尊覺得自己能在他手底下活下來嗎?若是師尊不敵,行目能袖手旁觀嗎?」

掌院疑惑道:「為何不能袖手旁觀?我的事情,你又何必摻和進來?」

行目猛地起身,「我可是摩珂院首席弟子!」

掌院淡淡然一句:「是嗎?那你現在不是了,不光不是首席弟子,也被摩珂院除名了,行了吧?」

行目渾身一顫,如遭雷劈。

「師……」

但那位掌院又道:「今日逐你出師門,將你的行字收回,你我再無牽連。」

話鋒一轉,「現在還為難嗎?」

中年掌院一笑,拍了拍行目肩頭。

「收了兩個弟子,都不適合學佛。摩珂院再無你容身之所,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吧,莫怨恨別人,是你我緣盡,若是緣分再起,那就說再起之事。記著,遵循內心,不要問你該不該做,問你想不想做。」

話音剛落,掌院憑空消失,只剩行目站在礁石之上,呆若木雞。

怎么,我……我忽然不是摩珂院修士了?不是師尊的弟子了?

行目苦笑一聲,無奈至極。

現在,著實不用再為難了。

劉景濁信上所說之事,該做,也想做。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劉景濁落地摩珂院時,我會袖手旁觀。

不就是殺妖嘛?我去殺就是了。

但你要殺我師尊,得先殺我!……

離洲白水洞天,近年來還是熱鬧不減。

入口城池之中,某處宅子里多了一位年輕姑娘,此后常有一白發劍客去往宅子,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進去一逛,至多一刻便會折返。

今日,又來了。

大髯漢子包圓圓返回皮貨鋪子,喝了一大碗涼水,呢喃道:「峰主又來了,也不曉得那丫頭是什么人。」

一邊的鋪子掌柜,名叫包方方,是個女子。

兄妹二人,圓圓方方。

包方方嘴角一挑,「咱們跟過去瞅瞅不就是了,說不定是狄峰主金屋藏嬌呢。」

包圓圓轉頭看了一眼自家妹子,一句不太好聽的話沒說出口。

他其實想說,金屋藏嬌

?你瞅瞅他狄邰那面癱模樣,哪個女子會喜歡他?

想歸想,但不敢說出來。聽說狄邰已經問劍山主數次,一旦贏了,那他就是新任山主了,山主還惹得起?

鴻勝山傳統,柱容峰主是板上釘釘的下代宗主,當柱容峰主覺得時機成熟,便可以想盡一切辦法去奪取宗主之位。如現任宗主蹇文雅,就是在白水洞天重傷授業恩師,這才當上宗主的。

歷代宗主,有給自己師父下毒的,有偷襲的,反正主打一個欺師滅祖謀朝篡位。

不成也沒事兒,但成了就是鴻勝山新任主人。

最奇怪的是,鴻勝山上上下下,沒人覺得這份傳承就哪里不對了。

而那處宅子之中,狄邰在校驗黃雪劍術而已。

可黃雪哪里有心思練劍啊?謝杖下落不明,生死難料,自己這個弟子,怎么能靜下心去練劍?

結果就是,被狄邰隨手拍飛三十余丈,重重摔在了墻角。

狄邰沉聲道:「練不練了?你以為我很閑?」

黃雪黑著臉抬頭:「我求你教劍了?」

狄邰面無表情,他想要有個笑臉,是真不容易。

「若非劉景濁讓我幫忙,我懶得搭理你。做事不能一心一意,你再擔心謝杖,能如何?如果他有危險,你這條命連幫他擋一招都不夠。」

黃雪面色鐵青,「那他為何不來?他不是很厲害了嗎?」

狄邰冷聲道:「黃雪,遇事先求自己!」

黃雪冷笑一聲,「站著說話不腰疼,我求自己有用的話會求別人?」

狄邰實在是無計可施,只得說道:「好好練劍吧。」

跟人講道理,狄邰還是不擅長,極其不擅長。

先讓這丫頭練兩三年劍再說吧。

至于謝杖,如今真的是音訊全無,不知道人在何處。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他一定還活著。

結果剛剛走出白水洞天,守在門口的老者便遞出一封信,說道:「青椋山來信,劉景濁這小子賴上咱們鴻勝山了怎么著?」

狄邰接過信,慢悠悠答復:「歸海老祖,難道被人皇需要,不是一件好事嗎?」

歸海無量嘴角抽搐,竟是無言以對。

「我服了,服了成嗎?要是你當了山主,我鴻勝山怕是會成為青椋山附庸!我就不明白了,你就這么瞧得上他?」

狄邰淡然道:「跟瞧不瞧得上沒什么關系,主要是個子高的人愿不愿意伸出手去托住即將跌落的天的事兒。歸海老祖當年就是那種,明明個子很高卻死活不伸手的人。」

歸海無量氣極,罵道:「你這死小子,老子怎么也是你師父的師父的師弟啊!就這么不把我當回事?」

狄邰自顧自拆信而已。

不過只看了一眼,就破天荒地想罵人了。

歸海無量是合道修士,信中內容自然逃不脫他的眼睛。

老人笑道:「起先我還不明白,明明有本事獨上掛壁樓了,為什么還不來?現在我可算是知道了,這位劉人皇,用心良苦啊!」

這是要把狄邰塑造成這離洲的大英雄啊!

狄邰沉聲道:「我終于知道去了八業廟還不讓我們動手的原因了,可我用得著嗎?」

娘的!事兒你來做,功勞我來擔?我狄邰臉皮有這么厚?

此時歸海無量輕飄飄一句:「萬一,劉景濁有什么難言之隱呢?必須讓這各洲之地都有一兩個愿意為人世間做些什么,且能服眾的人。」

頓了頓,歸海無量又說道:「你以為最早制定的那份撤離名單,是為什么?」

這點狄邰心知肚明,是為九洲保存香火,不過那不

是迷惑朽城的計策嗎?

歸海無量灌了一口酒,笑道:「還有一件事,有人曾找過你師父,大概是要他做個選擇。」

狄邰一皺眉,「什么選擇?」

歸海無量笑盈盈一句:「站人皇,還是站未來大帝,你師父好像更偏向于后者。」

只聽蹭一聲,狄邰拔出佩劍,直上鴻勝山,大喊一聲:「狄邰請師父讓位!」

歸海無量眨了眨眼睛,「哎……這孩子,怎么不識逗呢?」

蹇文雅傳音過來,聽聲音是氣得不輕:「我的好師叔,我謝謝你啊!」

歸海無量干笑一聲:「不客氣不客氣,不這樣你這好徒弟下不了決心傷你啊!」

笑了笑,歸海無量取出了一封邸報。寫著神鹿洲搗藥國境內,有了一小股反對明教的勢力,在搗藥國一個勞什子膏藥山下,多了一塊兒石碑。

歸海無量呢喃道:「擎天之人不在風雪山巔,在鄉野路上。」

說得真好,天塌下來,最終頂著的,哪里是自己這些所謂大修士?而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不得不費力頂著的普通人啊!

就說凡俗國度,真正的擎天之人,說到底還是埋頭種地的農戶。

因為民以食為天,種出糧食的人,就是擎天之人。

他抬頭看了看天幕,我們這些個頭兒高的人,能多做些什么,就多做些什么吧。

他很早就開始后悔了,后悔投的是黑子,從劉景濁朝著姬聞鯨一跪就后悔了。

只是不知道現在還來得及嗎?

其實瞧見信中內容,歸海無量就想到了劉景濁的用意。

當年四柱傾倒,神洲分裂,如今連神洲這最后一根柱子都要撐不住了。

劉景濁的用意很簡單,地無高山可托天,人作擎天之柱。九洲各自要有那么一兩個能頂住的人。

「難得啊!」

難得的不是他的這些周密到無可挑剔的布局,而是在于他想得到讓天下人自己托起自己的一片天,也在幫他們獲取擎天之力。

今日有事,我幫你平。明日有事,我幫你平。難道事事都得由人幫忙嗎?

這樣是不對的。

歸海無量抿了一口酒,也忽然有些明白了,明明劉顧舟修為境界那般高深莫測,為何還是要求人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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