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陽峰最北有幾間形制與別處不同的院子,因一旁便是懸崖,故比其他院子都小一些,且只住兩人。白芷回來的時候秦霜葉正倚在二樓的欄桿上,見白芷進了門,她便朝著院門揮手喊到:“白芷,你是不是帶了什么東西回來?”說著匆匆下樓,來到白芷身邊。
秦霜葉繞著白芷一番打量,右眼角下的三瓣花鈿不知為何隱隱閃著光:“你不該帶那東西回來,它不完整,會引你去尋那另一半的。”白芷聞言略微皺眉,她攤手看了眼掌心的青玉,似是起疑般沉默了片刻。再一想,許是原本就只有這半塊,畢竟江行闕交到自己手上之前她也并未走過神,于是終只道了無妨二字。
自崖邊吹來的風總是格外冷,偶爾也會伴著風飛來些奇奇怪怪的有趣玩意兒。就在白芷準備進房間的前一刻,秦霜葉依稀看見道金色的光點自她的身邊閃過:“等等!”白芷聞言停下腳步,還沒來得及轉身,秦霜葉就已到了她身邊。右眼角的胎記在花鈿的掩蓋下隱隱作痛,少女兩指一并,將附在白芷衣袖之物引出。那是一只閃著金色光芒的透明蝴蝶,它順著秦霜葉的指尖一路向上,最終在少女的鼻尖稍點了點便隨著寒風消失在了上陽峰透著絲涼意的空氣里。
“爹爹。。。”秦霜葉摸著自己的鼻尖喃喃到,她失神良久,終是回過神來,接著激動地拉住白芷問到:“白芷,你見到我爹爹了嗎!你見到葉映波了是嗎?”她拽著白芷的衣袖,含著淚的眼眶里滿是希冀。白芷雖依舊是張死寂的臉,卻柔聲答道:“嗯,我見到了葉前輩的殘魂。他在沼湖救了新來的兩個師弟。”聽到殘魂二字,秦霜葉眼中的淚水終于控制不住地涌出,白芷先是一愣,最終溫柔地將她擁進懷中,一邊拍著她輕顫的后背,一邊說到:“前輩他和你說的一樣,高大英俊,天資不凡,確實是個讓人一眼便能記住的人物。”
秦霜葉其實并非昆侖域之人,她是在二十年前的一個清晨被葉映波在俗世的某個地方撿到的。小時候她曾問過那個被她喚做爹爹的男人,為什么給她起這個名字,于是那時的葉映波便伴著蓬萊島上經年不息的潮聲給她講了個故事。
許多年前曾有兩位好友,他們一同長大,一處上學,有蛋一起搗,有事一起扛。其中一人姓江,名喚榭之,而另一人便是葉映波。
年少時的葉映波總愛去找晏清的麻煩,就連江榭之也搞不懂,為什么會有人舍得把這么美麗又溫柔的女孩子惹哭,于是每每晏清一掉眼淚,江榭之便輕聲細語地替葉映波道歉,而罪魁禍首卻又總是一溜煙跑了。待江榭之找到他,他才會紅著臉略顯羞澀地問一句怎么樣了。江榭之不懂,只當他是緊張,怕晏清告訴了長輩們會令他受罰,便就從未細想。
葉映波其實從小就喜歡上了晏清。那天昆侖域下著小雨,他爬到樹上想掏鳥蛋,一個腳滑不小心掉下了樹去,膝蓋上的皮被擦了個稀爛,哭的正起勁時,一個女孩卻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于是他只得強忍著痛擦了眼淚,坐在地上一臉倔強地問女孩看什么看,女孩溫柔地蹲下身沒有作答,問到:“你帶了水嗎?”,葉映波雖有些疑惑,到底老老實實把腰間的水壺取下來遞給了女孩。她接過水壺,替葉映波沖洗干凈傷口,接著又從袖中拿出一個精致的紫色瓷瓶,并將里面的藥撒了上去,“啊,痛痛痛痛痛!”藥粉才剛觸到傷口葉映波便喊了起來,女孩無法,只得停手將瓷瓶收好,她用自己的手帕把葉映波的傷口包好并囑咐道:“上的藥許是不夠,等你到了家,記得再找人幫你看看。”說罷,她便拾起傘準備離開,可才走沒幾步,女孩卻又折回來將傘遞給了葉映波。那時的葉映波原本只是害羞地低著頭小聲說了句謝謝,末了終是鼓起勇氣對著女孩的背影喊到:“你叫什么名字?”女孩聞言,轉身回答道:“晏清。”
稍長大些的葉映波老是想著,他與晏清年齡相近,家世也甚是相配,自己又長得如此好看,怎么想晏清都沒有理由不喜歡他。于是每每把晏清惹哭了,葉映波也會自我安慰到,若是不喜歡他就不會理他,更不會為他生氣掉眼淚了。可是事實卻總是出人意料,某個冬日的午后,他的弟弟葉鎖瀾告訴他,晏氏就要與江氏結親了。葉映波忘了那時的自己花了多長時間來消化這十個字,他只記得自己在那片雪地里站了很久很久,他什么也沒有想,就那么站著,好像這樣就能忘掉剛才弟弟對自己說的話似的。
三個月后,本以為自己已經能夠接受現實的葉映波在江榭之與晏清的喜宴上大鬧一場,最終在昆侖域及蓬萊島幾大世家上百余人的注目下被葉鎖瀾和幾個葉氏族人架回了葉家,他有些記不清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卻將江榭之那恍然大悟后滿是抱歉與驚詫的眼神,和晏清那滴懸在睫毛上的淚珠牢牢印在了腦海里。
再后來,葉映波也并沒有去道歉,他不知該怎么在這樣一場鬧劇后面對江榭之與晏清,于是在一個同樣下著小雨的的夜里,他略微收拾了些行李,又帶上自己的佩劍,思索了良久,終于還是決絕地離開了昆侖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