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將天水渡口白日里悠然又單薄的云霧與海浪映的無比瑰麗,就連潮聲都顯得更為嘩然。一只孤鶴長鳴著從空中掠過,將顧海與蘇子的注意力從謝泊隅身上吸引了過去,那鶴盤旋了一圈,最終落在了離三人不遠的一處高臺。
顧海似是玩心大起般鬼鬼祟祟向它靠近,卻在蹬腿準備跳上高臺時發現自己依舊和在上一段故事里時一樣,只是個魂體。他小心翼翼落在那只鶴的旁邊,伸手在它面前晃了晃,果然毫無反應,于是他又像要最后確認一般跑到謝泊隅的面前,大喊著:“謝先生,你看得到我嗎?”
也不知怎么的,顧海話音未落,謝泊隅身后的長天劍便像感應到了什么似的劇烈顫動了起來。顧海還當是那長天的劍靈感應到了自己的魂體,嚇得趕緊跑回了夏懷若與蘇子身邊:“師姐,那把劍不會發現我們了吧。”他有些擔心地問到,可再一看被他提問的人此刻正悠閑地抱劍倚在身后的樹上,滿臉讓顧海閉嘴看戲的不耐表情,他竟莫名放下心來。
長天躁動地在劍鞘內不斷撞擊著,謝泊隅有些奇怪地向身后看了一眼,可那里只有空無一人的海岸,他伸手握住劍把試圖將其壓制住,卻在一瞬間莫名感受到了劍靈似乎在為他做出指引。
海浪有節奏地發出聲響,將長天那沉悶的撞擊聲掩去,顧海一行人只能看見謝泊隅在觸到自己的佩劍后便帶著絲疑惑的神情向一條竹排走去,于是三人立即跟了上去,趕在謝泊隅登船之前就先各自挑好了位置。
天水的潮聲與云洲的云浪包裹著顧海與蘇子,第一次見到蓬萊島此般景致的二人不由自主地發出贊嘆,雖只是魂體無法真正觸到海浪與云霧,可二人仍在小小一方竹排上玩的不亦樂乎。夏懷若打了個哈欠,囑咐一句到了記得叫她,便就地躺下了,也不管謝泊隅的雙腳穿過她的肚子踩在竹排上的畫面看起來有多詭異。
順著云洲一路向西,天水的潮聲逐漸隱了下去,顧蘇二人再向下看時,云霧之下早已沒了那浮著浪花的海水,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的高樓廣廈,顧海好奇地問:“蘇子,你去過俗世嗎?”對方搖了搖頭,回答道:“去俗世的方法除了乘你來時見到的鹓鶵,就只剩下了消耗修為進行傳送,這第一個方法要錢,第二個方法需要龐大的修為儲備,你看我像是能行的樣子嗎?”顧海聽罷尷尬地笑了笑,有些可惜地說:“我本來還想帶你去俗世玩玩的,可比在昆侖域有趣多了。”他看著腳下鋼筋鐵骨的建筑物們,不知是想家了還是怎么,竟少有地深沉起來。另一頭的夏懷若閉著眼,似是睡得正香的樣子,耳朵卻一刻也沒閑著,將二人的對話全數聽了進去。
約莫在書中過了三四個時辰,顧海與蘇子為了照顧夏懷若,給她留出足夠的空間,二人靠在一起睡睡醒醒了大半段路程。終于,四面熟悉的宗旗出現在了遠處群山之間的高臺上。顧海迷迷糊糊醒來,見謝泊隅仍氣定神閑立于竹排之上,不由心生敬畏,暗道一句不愧是蓬萊謝氏這種大世家出來的少爺,這續航能力跟機器人似的。他晃醒了睡得正香的蘇子,接著二人又湊到夏懷若身邊喚著:“師姐,我們到了,快醒醒。”
夏懷若猛地起身,見竹排還未靠岸,這才放心地拍了拍胸口,叮囑到:“一會兒可要跟緊了。”顧海與蘇子起初還只是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等竹排靠了岸,他們才終于明白過來這話的意思。
只見船首才剛觸到岸邊的石階,長天便再度躁動地顫抖起來。謝泊隅原想伸手控制,不想才剛接觸到劍把,長天竟自己從劍鞘中飛出,引著謝泊隅直直向一個方向飛去。謝泊隅倒也不覺有何不妥,干脆就施了個御劍訣跳上劍,由著長天自己往目的地趕去。
見此情狀,夏懷若早有準備地迅速御劍跟上,顧海與蘇子亦跟著對長天與秋水施了咒緊隨其后,原本還有些擔心此等靈劍會不愿受他們驅使的二人在成功使出御劍術后終于放心感嘆了一句:“還好我們沒把劍放回去。”
三人一路跟著謝泊隅前進,越走場景便越是熟悉。從昆侖域入口的石階一路向上,沒用多少時間便到了昆侖山門下的登仙柱旁,謝泊隅似是知道昆侖的規矩,于是從劍上下來,將長天收回了鞘內。他取一道符篆又施以引靈咒,原本又生出一絲想要開始躁動苗頭的長天劍便立刻安分了下來。那道符篆燃成一簇藍色的火苗,懸在謝泊隅的身前為其指路,謝泊隅便背著手悠然提步跟上
“他好像真的跟在座荒城那時不一樣了。”蘇子從空中看下去,雖看不見謝泊隅的表情,但卻莫名能感覺到第一段故事中那個意氣風發,甚至有些自負的少年已經再也不會回來了。“師姐,謝先生從荒城出來之后發生了什么?”蘇子御劍來到夏懷若的身邊問到。顧海見了也一道跟上說:“是呀是呀,我也想知道。”
“謝先生帶著晏心前輩的尸體回了蓬萊島。因并非昆侖域人士,所以晏心前輩的一魂一魄并沒有被送上云游臺。但不知何故,不過兩年,蓬萊晏氏便將那一魂一魄給了昆侖晏氏的小少爺,也就是你們之前看到的天生少了一魂一魄,故而一直沉睡不醒的晏舟。”夏懷若沉默了片刻,似是思索了一番,接著看了眼蘇子腳下的秋水說:“他們把秋水笛主人晏心的一魂一魄給了晏舟,而晏舟又繼承了昆侖晏氏的家傳靈劍,喏,就是你腳下的秋水劍。”蘇子聽見這番話,忽然像是那劍燙腳似的后退了兩步,直直從梨林上空掉了下去,秋水也因無人御駛而跟著蘇子一起往梨林落去。
好在此時蘇子僅為魂體,他一屁股跌坐在顆梨樹下,剛想揉揉屁股,卻發現毫無痛感,這才想起來自己是在謝泊隅的故事里。許是先前過于驚惶,一時間發現自己毫發無傷的蘇子只呆坐在地上并未離開,全然沒有注意到秋水正對著他的顱頂落了下來。
早前的課上,掌門便已提過,就算是虛無縹緲的魂體,擁有劍靈的靈劍也能將其斬殺。顧海御劍追去,卻怎么都握不住那白玉雕刻的劍把,他大喊一聲蘇子的名字,希望對方能夠躲開,蘇子卻似仍舊沒有反應過來似的抬頭眼看著秋水向自己刺來。
“世間萬物,皆受我召。天地眾生,皆從我令!”夏懷若緊皺眉頭迅速念出口訣,雙手亦飛快地結印,待最后一字出口便從劍上縱身越下,她一手捻訣,一手握住自己的佩劍,兩指抵上劍身,霎時梨林中的梨花皆被筆直引向空中,就連秋水的下落速度也慢了許多。夏懷若見蘇子仍未反應過來,于是將食指在劍刃上一劃,用自己的血在劍身寫下一道咒,最后一筆完成的剎那,一道道藍光從劍身涌出,離弦之箭般沖向蘇子,終于在秋水即將觸到他眉心的那一剎那將其定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