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歲將宴

二十六

霜降過后轉眼便到了寒衣節,因是在昆侖域的緣故,不少昆侖弟子都告假回家祭拜先祖去了。整個昆侖幾乎就只剩下了顧海、夏懷若及秦霜葉三人,加之秦霜葉向來不喜與旁人結交,顧海思來想去,最終還是來到了夏懷若的院外。

他本以為夏懷若也應當與他一樣百無聊賴,閑到發愁,沒想到才剛推開院門就見夏懷若插著腰站在屋頂上,面前還懸著張不知是哪的地圖。“師姐,你在干嘛啊。”顧海迷惑的對夏懷若喊到。對方并沒有轉身,而是依舊背對著顧海,盯著地圖一副思索著什么的樣子。

良久,她終于將地圖隨意一收,開口大聲說到:“我決定了,今年就回俗世去瞧瞧!你要跟我一起去嗎?師弟。”

顧海聞言原想推說不要,畢竟他昨天才剛把佩劍拿回來,可不想還沒用熱乎就又被收了去。可再轉念一想,自己似乎還真有點想回去瞧瞧,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我們怎么回去啊,我一沒錢二沒修為的……”

聽到這里,夏懷若終于轉過身來,站在屋頂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的小師弟,接著自信又驕傲地說到:“我最不缺的就是錢了!”顧海別扭地仰著頭望向他那個背光站著的師姐,刺眼的陽光直直從她身后照進顧海的眼睛里,他不由想到,夏懷若要是只孔雀精,這會兒怕是都該開屏了。

難得沒有穿昆侖校服的少女著了一身紅衣,又施術點起一道符紙。霎時,火焰便將那符紙燃成了灰燼,她俏皮地沖顧海笑了笑,接著伸手打了個響指。一只渾身披著紅金凰羽的鹓鶵便憑空從方才的灰燼中振翅而起,繞著屋頂盤旋了幾圈后,最終停在了夏懷若的身邊,她躍下屋頂來到顧海面前,滿意地揚起下巴說:“厲害吧!”

顧海被驚得幾乎合不上嘴,老半天才配合著一個哇字伸出了大拇指。自入學之日后便再也沒有見過此種神鳥的少年前前后后仔仔細細將那鹓鶵打量了個遍,最后又將臉埋進那華麗又蓬松的羽毛間,這才心滿意足地起身說到:“師姐,我好了,我們走吧!”

美麗又巨大的神鳥馱著二人穿梭于云海之間,夏懷若似乎格外喜歡穿云而過時的感覺,每每從云中飛過,她都會發出一陣興奮地歡呼。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方位,顧海遠遠瞧見東側的天空似乎有所不同,仿佛整片天都鋪滿了流云,而稍往下一些便只剩下明澈的天空。他頂著撲面而來的云浪與強風大聲問道:“師姐,那里是什么啊?”

夏懷若似是因為位置靠前且風太大而并沒有聽清,不過她還是大致猜到了顧海想要問什么。于是她緊緊抓住幾片翎羽,努力向后靠了靠,側過臉吼到:“那里就是天海云洲的最西側,越往東云層越薄,天空也會漸漸變成海水,直到流云徹底變得如薄霧一般便到了蓬萊島。”

顧海順著那些流云遙遙望去,它們有規律地向同一個方向緩慢流動著,靜謐又令人震撼。他還未來得及回神,身下的鹓鶵便猛地開始俯沖。顧海被嚇得尖叫一聲,惹得夏懷若萬分鄙夷地朝身后喊到:“叫什么,你去昆侖的時候不也是駕著鹓鶵的嗎。”

轉瞬間,神鳥穿云而過。與第一次不同,這次鹓鶵的羽毛并沒有燃起火焰,它只是將翅膀略收了收好讓自己能更快地下降。顧海俯下身緊緊抓住鹓鶵的翎羽,幾乎將整個人都埋了進去,他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朝邊上看去,那速度快到甚至能看見氣流。顧海不禁在心中默默感慨,還好他認真上了幾堂課學了些有用的,不然這會兒他還不得直接死在這鳥背上。

要說鹓鶵到底不愧是鳳凰神鳥,不到半日二人就到了顧海家所在的城市。事實上,要不是夏懷若那個愛炫耀的性子,死活不愿意對鹓鶵用隱身咒,他們其實還能更快些。那些幾乎只在新聞里了解過昆侖域的人們見從天而降一只大鳳凰,個個奔走相告把大街小巷堵了個水泄不通。萬般無奈之下,夏懷若只好驅使鹓鶵找了個極難進入的山溝溝降落,二人好半天才從那沒有路的山腰上爬下來。

顧海原想帶夏懷若去自己家看看,可轉念一想家里好像也沒什么稀奇玩意兒,于是便又作罷,轉頭帶著師姐朝小時候放假常去的巷子走去。

與外頭的高樓大廈截然不同,顧海領著夏懷若進了一條鋪著古老青石板的小巷,兩邊皆是白墻黑瓦的矮房。那些房子看起來已經頗有些年歲卻并不破敗,雖不如昆侖的建筑那般古樸莊重,倒也有一份格外的雅致。

巷子里有不少賣小吃的路邊攤,要說最香的還是賣炸物的那輛小推車,顧海想起他曾經總是眼巴巴看著別的小朋友們拿著剛炸出鍋還爆著油的各色小吃大快朵頤,而自己卻總得攢上好幾天才能買上一小串。回過神再轉念一想,就算如今自己已經是個大孩子了,還僥幸被昆侖選中,他也仍舊沒錢買了來吃,于是顧海更加哀怨地狠狠咽了口口水。

夏懷若雖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實則卻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她見顧海盯著那輛推車老半天卻沒有靠近一步,心下當即明白了大半。于是走到攤前對那個有些胖的老板娘說到:“阿姨,里脊肉、香腸、年糕、骨頭各給我炸十串。”

那些散發著絕妙香氣的炸串被遞到自己面前時,顧海其實還是非常不好意思的,他紅著臉剛想拒絕,夏懷若便兇巴巴開口道:“我好像買太多了,你趕緊幫我吃完,還要去別的地方玩呢!”顧海心下雖然明了夏懷若是故意這么說的,但見她這般語氣倒也只能接了過來,開開心心地吃了個干凈。

“你有沒有覺得這條巷子里有股奇怪的氣味?”見顧海終于吃完了,夏懷若方才開口問到。

顧海有些疑惑地搖了搖頭,又使勁對著空氣嗅了嗅,接著答道:“吃的?或者墨水的氣味?”

“不對,藏在食物和墨香之后,像是什么植物的氣味,還有股從沒聞到過的藥香。”夏懷若說罷又閉上眼對著空氣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思考或回憶了一番,良久她才再度開口:“不像是俗世之物該有的氣味,冷冽中又帶些香甜……還有些苦味。”

夏懷若睜開眼,拉著顧海拐進一個沒人的角落,接著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符篆,她認認真真對著那道符篆施了幾遍法,卻始終沒有任何回應:“咦,這里要是有非俗世之物,這符篆應該會自動尋過去才對啊。難道真是我想多了?”

顧海見夏懷若正一臉困惑沒功夫理他便開始自顧自張望起來,他數了數屋瓦又踢了兩腳凸起的青磚,最終決定朝外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