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好好再愛你一次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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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后黃思瑤就上林子里去了。那真是個好天兒,初開的蒲公英形似小太陽,初綻的雛菊白生生的。樹叢葉子半開半閉,枝子上還掛著殘存的染塵柳絮,看上去像鉤了蕾絲邊。黃色的地黃連已經開得成簇成團,花瓣怒放,看過去片片金盞。

初夏時節,遍地黃蕊,黃得絢爛。報春花蓬蓬勃勃,一撮一撮兒的花簇不再羞赧,淺黃的花朵盛開。風信子墨綠似海,花蕾昂著頭,如同嫩玉米頭。馬道上的勿忘我開花了,耬斗菜紫藍色的花苞舒展了,灌木下散落著藍色的碎鳥蛋殼。到處綴滿花蕾,處處生機勃勃!

那李光輔不在小屋里。四下里靜悄悄的,褐色的小雞活蹦亂跳地跑來跑去。黃思瑤轉身朝村舍走去,她要找到他。

村舍沐在陽光里,就在林子邊上。小花園里,大開的門邊重瓣野水仙躥得老高,紅色重瓣雛菊在小徑旁盛開。隨著狗叫,花花出現在門道里。

門大開著,這就是說他在家!陽光灑在紅磚地上,她順著小徑走進去,透過窗戶看見了他。他穿著襯衫,正坐在桌邊吃東西。那狗輕聲叫著,緩緩地搖著尾巴。

他站起身朝門口走來,一邊嚼著一邊用紅手帕擦著嘴。

“我能進去嗎?”她問。

“進來吧!”

陽光照進空蕩蕩的小屋,屋里仍然彌漫著炒菜的香味。

“你的午飯太晚了,”她說,“接著吃呀。”

說著她在門口陽光下的一把木椅子上落了座。

“我得去趟附近的城市。”說著他坐在桌旁,但沒吃。

“吃啊!”她說。但他沒有動盤子里的食物。

“你要吃點什么嗎?”他問她道,“你喝杯茶不?水開了。”說著他欠身往起站。

“你讓我自己沏茶好嗎?”說著她站了起來。

他看上去情緒低落,而她則覺得給他添了麻煩。“哦,茶壺在這里,”說著他指指那黃褐色的角柜,“還有杯子!茶葉在你頭上的壁爐臺上。”

她找到了黑茶壺,又從爐架上取下茶葉筒,用熱水涮了茶壺,但一時間呆立著,不知道把水倒在哪里。

“潑出去,”他注意到她這樣,就說,“水是干凈的。”

她走到門邊,把壺里的水灑在了小徑上。這地方多可愛,那么寧靜,是真正的林地。樹長出了黃褐色的新葉子,花園里紅色的雛菊就像一顆顆絨扣子。她瞟了一眼門口那塊布滿孔洞的大砂巖做成的門檻,看得出很少有人在這里出入。

“這里真是可愛!”她說,“多安靜,一切都充滿生氣,可又那么寧靜。”

他又開始吃了,吃得很慢,不很情愿,她能感覺出他不高興。她默默地沏好茶,把茶壺擺在爐邊的鐵架上,她知道這里的人都這么放茶壺。他推開盤子,起身到后屋去了。

黃思瑤把兩個杯子都擺在桌上,一共就兩個杯子。“喝杯茶嗎?”黃思瑤問。

“你想喝那就喝吧。這里有鐵觀音,單叢,也有紅茶。”

“今天不開心嗎?”黃思瑤問道。

他眼睛馬上轉過來直視著她,說:“不開心?不,是煩!我得去錄口供,今天抓了兩個偷盜的人,還得,唉,算了吧,我不喜歡與人打交道”

他冷靜地說著,話里透著憤怒。“你是不喜歡當看守嗎?”黃思瑤問。

“當看守?不,我只是想一個人獨處。可我得到公安局去,跟什么雜七雜八的人周旋,等著那些笨蛋處理我的事,那簡直讓我發瘋……”說著他微微一笑,顯得無可奈何。

“你能真正獨立嗎?”

“我嗎?我想我能,如果你指的是靠我的退休金勉強過日子。我能!可我得干活兒,否則我就會死。就是說我手上得有點什么事忙乎著。但我脾氣不好,不能純粹為我自己工作。我得給別人做點事,要是給自己干,干不了一個月,脾氣一上來我就干不下去了。所以我在這里算是挺富有的了,特別是最近……”

說著他笑了,那是在打趣她。

“可你為什么脾氣不好呢?”她問,“你是說你的脾氣總是不好嗎?”

“差不多吧,”說著他笑了,“我不太會控制自己的壞脾氣。”

“可是什么樣的壞脾氣呢?”她問。

“壞脾氣!”他說,“你難道不知道那是什么嗎?”她沉默了,感到失望,因為他并沒有拿她當回事。

“下個月我要離開一段時間。”黃思瑤說。

“是嗎?去哪兒?”

“新加坡。”

“和張老板一起嗎?去多久?”

“一個來月吧,”她回答道,“海飛不去。”

“他待在這兒嗎?”他問。

“是的!他那種人就是不喜歡旅行。”

“哦,可憐的家伙!”他挺同情地說。兩人一時沉默。

“我走了,你不會忘了我吧?”她問他。他聞之再次睜大眼睛凝視著她。

“忘?”他說,“你知道,沒有人會忘。這不是記憶的問題。”

她想說“那又怎么樣”,可沒說出口,而是聲音似有似無地說:“我告訴張海飛我或許會懷上個孩子。”

這話讓他對她刮目相看,他緊張地在她臉上搜尋著什么。

“是嗎?”他終于說,“那他怎么說?”

“哦,他無所謂。只要孩子似乎像是他的,他反倒高興呢。”說這話時她不敢抬頭看他。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盯著她的臉問:“他肯定沒提到我了?”

“沒有,沒提到你。”她說。

“不會,他不會容忍我替他做這個的。那你打算在哪兒有孩子呢?”

“我可以在新加坡鬧場戀愛呀。”她說。

“你是可以,”他緩緩地說,“你走就是為這個嘍?”

“但不是為了愛情。”她抬頭看著他,為自己辯護。

“只是做個樣子而已。”他說。

他們又不說話了。他坐著,眼睛盯著窗外,半是嘲弄、半是痛苦地微笑著。黃思瑤痛恨這種表情。

“你沒采取什么避孕措施吧?”他突然問,“我沒預防。”

“我沒有,”她輕描淡寫地說,“我討厭那么做。”

他看看她,然后帶著那種微妙的笑容看著窗外。沉默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最終還是他轉過身沖她譏諷道:“你就是為這個才要我的,為了懷上孩子?”

她低下頭,說:“不是,真的不是。”

“那真的是什么?”他很尖刻地問。

她抬頭看著他,怨恨地說:“我不知道。”

他忍不住笑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又是一陣沉默,氣氛很冷。

最后他終于開口說:“好了,隨老板娘的便吧。如果你有了孩子,就給張老板吧。我沒有損失什么。相反,我獲得了一段美好的經歷,十分美好,真的!”說著他有點壓抑地伸了個懶腰。“就算你利用了我,”他說,“這也不是我第一次被利用了,何況這次我被利用得很愉快,雖然這事總讓人覺得不是那么體面。我被借種了!”說著他又奇怪地伸了個懶腰,身子有點顫抖,牙關奇怪地緊咬著。

“可是我沒有利用你。”她申辯說。

“我是給老板娘用的。”他回答道。

“不對,”她說,“我喜歡你的身體。”

“是嗎?”說著他笑了,“那好,這樣我們就扯平了,因為我也喜歡你。”

說著,他看她的眼神變得特別暗淡。

“你現在想上樓去嗎?”他問,聲音壓抑。

“不,不在這兒。現在不!”她聲音沉重地說。但是如果他強迫她的話,她會順從,因為她沒有力氣反抗他。

他再次轉過臉去,似乎把她忘了。

“我想摸你,就像你摸我那樣,”她說,“我還從來沒有真正摸過你的身子呢。”

“我還沒有感謝老板娘親手沏茶呢,那是我的榮幸。”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