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好好再愛你一次

第五十二章

“聽上去行了。”李光輔說。

可是張海飛已經猛然掛上了擋,車子病殃殃地搖晃了一下,向前蠕動起來。

“我要是推一把,就走起來了。”李光輔在后面說。

“走開!”張海飛喝住他,“它自己能走。”

“可是海飛,”黃思瑤在一邊插嘴道,“你明明知道車子不行,為什么還那么固執呢?”

張海飛氣得臉都白了。他用力扒拉著控制桿,輪椅拱了一下,搖晃著前進了幾步,就在一片十分茂盛的野花叢中停了下來。

“它完了!”李光輔說,“馬力不足。”

“以前上去過。”張海飛冷冷地說。

“可這回它不行了。”李光輔說。

張海飛沒說話,開始折騰馬達,忽快忽慢,似乎是要讓它演奏出曲子來。林子里發出奇怪的回聲。然后他猛然掛擋,把控制桿弄脫了位。

“你非把它弄散架不可。”李光輔小聲嘀咕著。

說話間那輪椅就發瘋般地朝路邊的溝里沖過去。

“張海飛!”黃思瑤叫著沖上來,他被嚇到了。

李光輔一把拉住輪椅扶手,可是張海飛卻竭盡全力要將輪椅開上車道。那輪椅發出奇怪的響聲,掙扎著。

李光輔在后面穩穩地推著輪椅,輪椅上去了,像是重新振作起來似的。

“你看它行了!”張海飛得意地說,那輪椅重新振作了起來。

可一轉頭看到了李光輔在身后。

“是你在推嗎?”

“不推不行。”

“讓它自己走,我讓你不要推。”

“可它自己走不動。”

“讓它試試呀!”張海飛一字一頓地吼道。

李光輔退回去,轉身去取外衣和獵槍。那輪椅幾乎立即就癱瘓在原地,一動不動了。張海飛坐在輪椅里像個犯人,氣得臉都白了。他用手猛推控制桿,因為他的腳動彈不得,弄得輪椅發出奇怪的聲音。他瘋狂煩躁地把小手柄扒拉來扒拉去,弄出了更多雜音,可輪椅紋絲不動,就是不動。于是他停了發動機,氣哼哼地僵坐著。

黃思瑤坐在路邊的土坎上,看著那些被碾壞的五顏六色的野花,耳邊響著張海飛剛才的話。

此情此景多了像這三人的關系啊!

“還有什么能比鄉下的春天更美呢?”黃思瑤回想起這話,覺得是多么的諷刺啊。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黃思瑤是愛上這鄉下的生活了,這里樹木繁盛,野花怒放,一切都顯得那么生機勃勃,這才是世界本來的樣子。至于有沒有李光輔的原因,她不知道,也許有,有也許根本與他無關。

李光輔拿了外衣和槍大步趕上來,花花小心地跟在后面。張海飛讓那人擺弄擺弄發動機。黃思瑤對發動機技術上的事一竅不通,但她經歷過發動機的癱瘓,便耐心地坐在土坎上,似乎與這一切無關。李光輔又一次趴在地上了。

這就是老板與員工,似乎與這大自然格格不入!

李光輔站起來耐心地說:“再試試吧。”

他說話的語氣很平和,幾乎像在哄孩子。

張海飛試著發動馬達,李光輔馬上走到后面去推。輪椅動了,幾乎一半靠機器,一半靠人推。

張海飛四下張望著,臉氣得發黃。

“你松手!”

李光輔立即松了手,張海飛又說:“我怎么知道這東西怎么回事!”

那人把槍放下,開始穿他的外套了,他的事完了。

那輪椅開始緩緩地向后滑動。

“張海飛,剎車呀!”黃思瑤喊道。

黃思瑤、李光輔和張海飛立即行動了起來,黃思瑤和看守輕輕地撞上了。輪椅停住了,隨后是一陣死寂。

“看來誰都在控制我!”張海飛說,臉氣得蠟黃。

沒人搭理他。李光輔把槍挎上肩,神色怪異,但臉上卻沒有表情,只有茫然的耐心模樣。花花充滿警覺,在主人兩腿之間不安地晃動著,看著輪椅露出懷疑和厭惡的表情,在三個人之間顯得困惑不解。這三人在碾得稀爛的野花野草里靜止不動,誰都不語,如同一幅活人畫像。

“我想這車需要推。”張海飛終于說話了,但還是故作鎮靜。

沒人回答。李光輔一臉的茫然,似乎他什么都沒聽見。黃思瑤焦慮地瞟他一眼,張海飛則四下張望著。

“把車推回去行嗎,李光輔?”他冷漠、傲慢地說,“但愿我沒說什么傷害你的話。”他不情愿地補了一句。

“沒有的事,張老板!是要我推輪椅嗎?”

“那就勞你駕了。”

那人上去推車,但這回卻推不動了,剎車被草絞住了。他們連推帶拉,李光輔再次放下槍,脫了外衣。現在張海飛一言不發了。最終,李光輔頂起椅背,把輪椅抬離了地面,同時一腳踹在車輪上想讓輪子松開,但是不行,輪椅又陷了下去。張海飛緊抓住輪椅的兩邊,李光輔讓這重量壓得氣喘吁吁。

“別弄了!”黃思瑤對李光輔說。

“你能那樣拉一下輪子嗎?”他沖她示范著。

“別!你別抬它,別扭傷自己。”她說著,臉氣得通紅。

但他凝視著她的眼睛點了點頭,她還是得過去抓住輪子作好準備。他頂,她拉,于是輪椅晃動起來。

“天啊!”張海飛驚恐地叫起來。

但這下好了,剎車松開了。李光輔把一塊石頭墊在輪子下面,坐到土坎上去歇息。這一通折騰,讓他心跳加快,臉色蒼白,有點發暈。黃思瑤看著他,生氣地幾乎要叫出聲來。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不語。她看到他的手在大腿上顫抖著。

“傷著自己了嗎?”說著她走過去。

“沒,沒有!”他有點生氣地轉過身去。

一陣死寂。張海飛的頭發紋絲不動,甚至那條狗也站著一動不動。天上烏云密布。

還是他先嘆口氣,用紅手帕擤擤鼻子,說:“肺炎讓我大傷了元氣。”

沒人應聲。黃思瑤在掐算著要費多大力氣才能抬起那輛輪椅和大塊頭的張海飛:太沉了,簡直是太沉了!那人肯定力氣非凡,真的。這活兒居然沒有累垮他。

他站起身,撿起外套,把衣服搭在輪椅把手上。

“準備好了嗎,張老板?”

“就等你了!”

他彎下腰,搬開擋車輪的石塊,然后全力頂住輪椅。這時黃思瑤發現他的臉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蒼白,神情更茫然。張海飛沉著呢,山坡又陡。于是黃思瑤過去站到李光輔身邊,說:“我也推!”

她開始使出一個女人憤怒時的蠻勁兒推起來,輪椅因此走得快多了。張海飛回頭問:“有這個必要嗎?”

“太有了!你想累死這個人嗎?要是馬達還行,就發動……”

但沒說完她已經開始喘了,不得不松懈一點,這活兒出人意料地艱辛。

“好,慢些兒!”她旁邊的男人說,目光中露出一絲兒笑意來。

“你肯定剛才沒傷著自己嗎?”她氣憤地問。

他搖搖頭。她看著他那雙短小但有生氣的手,曬得黝黑。就是這雙手撫摸過她,可她以前竟沒有看過這雙手。那手似乎很沉穩,就像他這個人一樣,有一種內在的沉穩,讓她想去抓它,好像她夠不到它似的。她整個靈魂突然間倒向了他,他是那么沉默,那么可望而不可及!而此時他感到自己的四肢在蘇醒。于是他用左手推著車,右手放到黃思瑤那渾圓的白生生的手腕上,輕輕地握住她的手腕,撫摸起來。隨之,一股火力順他的脊梁而下,直到腰腹間,令他活力倍增。黃思瑤一邊喘著一邊突然伏下身吻了他的手。而此時張海飛頭發光滑的后腦勺正一動不動地挺在他們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