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香

046 出發

大雨過后的第二日,葉府內河清溪水位升高,各院的排水溝里也積了水。

小娘子、小丫鬟們閑著無事,折了紙船、彩鴛鴦、紙燈等放到溝中玩耍。

芷然則嚷著要放彩鴛鴦。

春柳、春杏、春蕪、春綠便趕著折,待折好后,薰然和芷然便隨意寫上些字,再將它放到水中,順流而下。

“阿姐,你說這鴛鴦能漂到哪兒?”芷然看著彩鴛鴦一會兒工夫便不見了蹤影,興奮而又好奇。

薰然笑道:“清溪的水沿著水溝進入魚藻池,再沿著清溪小筑、漪瀾小筑的水道流向外頭,最終匯入湘江。”

“這么說,這些紙鴛鴦能漂到湘江。”芷然訥訥而語,思緒隨之飄到遠處。

她心中十分向往自由自在的日子,只是身處深閨,不能自己做主,心中感慨,自覺還不如這紙鴛鴦。

薰然跟著嘆了口氣。芷然心思,她自然明白,只是身為葉家兒女,福禍皆依母家,身上便多了責任和擔當,要想自由自在,談何容易。

一晃,七月初七便到了。

傍晚,葉府的四位小娘子,陸府的兩位小娘子,世子謝安世、文郎君,汀然表哥蘇澳分別乘坐五輛馬車前往立行坊岑娘子處。因今日為七夕乞巧節,宵禁的時間延遲,小娘子們可以互相走訪過節。

薰然已于前一日問過母親周氏,蘇澳是突然前來的,也可能是喬氏相邀。按周氏的理解,喬氏會不會是想親上加親,眼看汀然也十四了,明年及笄之后,是該準備說親了。

可薰然卻覺著喬氏絕不會是這個意思。

據她所知,喬氏的妹妹嫁給了石井鎮第一大戶蘇家五子,蘇澳是他們的第二個兒子,之所以喬氏妹妹的孩子比喬氏的孩子大些,是因為喬氏一直子嗣艱難,嫁入葉家幾年之后才有了汀然,后來便一直未有所出。

說起來,葉家四個兒郎子嗣似乎都很艱難,也只有四叔膝下有一子。

蘇家是做木材生意的,石井鎮的山場基本都姓蘇,可謂是石井第一富戶。

但不管如何,蘇澳在蘇家的地位并不高,蘇家到了蘇澳這一代共有八個兒子,蘇澳排行第七,并非是蘇家舉足輕重的兒子,以喬氏和汀然的性子,若是想與蘇家結親,也會盡可能地攀附地位更高的幾位蘇家郎君。再者,若是有結親的心,就沒必要讓汀然和蘇澳去參加這次的品香會,讓兩人呆在葉府不更好?

想到世子前來時曾在石井鎮住了一晚,或許,蘇澳的目的,或蘇家的目的不在葉家,而在世子。

薰然正想得出神,就聽外頭傳來小孩哇哇哇的哭聲,挑了車窗帷裳一瞧,是五歲的容兒吵鬧著要跟去,正在那哭呢。

世子謝安世正下了車,抱著安慰。

薰然已經知曉,世子妃郝氏五月前難產而亡,容兒現在沒了娘親,才會喜歡纏著父親。

沒娘的孩子可憐,以后謝安世續弦,還不知道后娘會如何對待容兒呢?

“阿姐,世子為何不帶容兒一塊去呢?”芷然越過薰然肩頭,朝外看去,正瞧見世子在那哄孩子:“他若覺得不便,我們可以幫他帶著。”

薰然回頭淺笑:“今天我們去的是岑娘子府上,所以世子才不能帶容兒去。”

芷然不解,薰然也不便與她解釋。

這品香會看著是一次小聚會,實則就是個鴻門宴,世子帶上容兒多有不便。

不一會兒,世子哄好了容兒,將她抱給乳娘,似乎還低聲訓斥了乳娘兩句,這才上車。

五輛青篷馬車緩緩駛動,落日余暉洋洋灑灑地落在了車身上,泛著淡淡的金色。

到了立行坊岑娘子住處,眾人下車,有一穿著琥珀色對襟半臂的嬤嬤和一穿著褐色圓領衫子的老伯走上前來領路,薰然他們跟著那位嬤嬤朝里走,四下打量,才發現這里頭的布置十分大氣。

看來,宋公對這個兒媳也不似外頭傳言那般嫌棄,又或者這些都是岑貴妃的手筆。

邊想邊跟著嬤嬤繞過綠苔斑駁的石屏,分花拂柳沿著流水邊的青石小路一路往里,不多時,水流漸漸匯成一片半畝大的湖面,湖心有一處涼亭,又連著湖面架起了回廊,對面是一個小山坡,上頭建有一棟青瓦白墻的閣樓,想必就是岑娘子所謂的落霞軒。

落霞軒的位置絕佳,開了窗正能將湖心亭的景致盡收眼底,薰然苦笑,這明為品香,暗地里也含了相看之意。

薰然欣賞著這沿路風景,卻聽耳邊芷然撲哧一笑,扯了扯薰然衣袖,指了指前頭。

薰然抬眼一瞧,原來是兩個丫鬟捧著五顏六色的鮮花立在青石路上回廊的路口,每過一個小娘子,就給她們頭上戴朵花,如此顯眼,也是為了讓閣樓上的郎君們好辨認吧。

芷然笑得卻是汀然。

今日汀然盛裝而來,穿著緗妃色的寶樹紋半臂,配著銀紅色的八幅羅裙,頭上更是插珠戴翠,一支玉蝶鑲金流蘇步搖,幾朵翡翠花鈿,顯得招搖而又晃眼。

原本這樣的打扮已看著像花蝴蝶,現在丫鬟們要給戴花,這滿頭的花翠配上大花便有些不像樣了。

捧花丫鬟也是意識到這一點,只能挑了兩朵小茉莉花壓在鬢間。只是,如此便又十分的不顯眼了。

汀然臉色一垮,想要抗議,卻被茹然拉住,就聽茹然勸道:“大姐,戴花不過是個形式,我們是來做客的,可別失禮人前。”

汀然這次倒是聽話,只是瞪了那名丫鬟一眼,跟著茹然走上了回廊。

芷然輕笑,在薰然耳邊說道:“阿姐,其實大姐不用戴花,她那一身的裝扮也足夠顯眼,說不定更能引起岑四郎的注意!”

薰然驚訝問道:“岑四郎?”

芷然瞧著薰然似乎不知這事,不禁有些得意,輕聲說道:“這次岑娘子還請了她的弟弟岑四郎也來參會。”

“你是如何知道的?”薰然好奇,這個消息她都不知道,芷然如何得知。

芷然臉兒一紅,不好意思地說道:“不過是阿娘和祖姑母閑聊時,我在隔壁房間無意中聽見的。”

薰然明白了,芷然這是偷聽來的,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抿唇一笑。

芷然先是嘟了嘟嘴,見姐姐沒有訓斥她,又高興地挽住薰然胳膊,興沖沖地朝回廊走去。

捧花丫鬟給芷然戴了兩朵鳳仙花,鮮紅的顏色讓芷然顯得越發精神。

薰然瞧著芷然嬌俏的模樣,滿意的點點頭,再瞧了瞧托盤上的各色花朵,正欲請丫鬟挑朵素色給自己戴上,卻見她不知何時取出了一朵罕有的金蕊芍藥戴在她的發髻上。

周邊的小娘子發出一陣唏噓聲。

“這……”薰然頓時覺得不妙,這花顯而易見是特地為她準備的,岑娘子讓她如此顯眼,意欲何為?